前几天清理旧报刊,赛珍珠在诺奖仪式上的演说是一份打印稿——十多年前应该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仔细读过,但如今再览,很多话竟像没见过一样。可见同一份东西,不同的年龄时段来读,竟是这样的不同。
赛氏对中国的传统小说有着非常细致的梳理:“小说在中国从来不是艺术,作为艺术的文学只为文人所独有……中国文人在话语权上占有着绝对的优势,他们的强大甚至使皇上也畏惧,因此皇上设想出一套利用他们自己的知识来控制他们的办法,即科举晋升。那些极其困难的考试,差不多要耗尽人的一生思想和生命,这些人忙于记忆和抄写那些死的东西,无暇顾及也看不到人民群众创造了小说……”
小说的语言就是老百姓的家常话。夜晚,百十人的村子,只有一个识字的,他来读,听的人边编席子,边获得精神愉悦。他们心甘情愿地,往他的帽子里扔几个润喉钱,也是对他耽误了织布编席的补偿——小说的价值,在这里体现。
但有话语权的文人们,依然不承认小说,这使中国有可以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相媲美的伟大作品,却一直不知作者姓甚名谁。《红楼梦》《金瓶梅》莫不如此。那时,文人们无视百姓,百姓也反过来嘲笑文人。身材瘦小,脑门突出,两腮无肉,双目无神……这是中国小说中的秀才形象。
赛珍珠离开中国时,是1934年,那时还是旧中国。而今不同了,小说不但是文学,也是艺术。作者们更不必隐姓埋名。进入作家协会的作者,也不会再像曹雪芹那么穷,已经衣食无忧。有几年的时间,为了也能吃上这碗省心的饭,我东施效颦,朝秦暮楚,写的不是老老实实的小说,而是跟风转,模仿,搬弄,力使小说眩目玄虚,希望讨得他者认同,也有另些人的好运。有一阵,还差点给自己起个兰陵笑笑生的笔名,我当然写不出伟大的《金瓶梅》,我是怕单位的官儿又知道我在写小说,小说让他们自作多情地对号后后果很是严重……我一边端着单位的碗,一边觑着作协的锅,努了几年力,劲也没少使,终是不行。业余写作,就进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天地了。那一时期,中篇小说《士别三日》《婚姻规则》《婚姻往事》《我们的爱情》《满堂儿女》等,这些讲述老百姓自己故事的小说,都是我的有感而发,都含有我真挚的情感。晚报的连载,读者的喜欢,也算村民给我扔了茶钱。
在我工作了二十年的地方,是一家戏曲单位。戏曲生产的方式,有人写本子,攒本子,部门抓,开研讨,弄钱,要钱,批钱,整钱,排戏。演出时,前排中间领导就座。余空儿,皆由大家的亲戚朋友填满。夏季里,光脚丫子的,露大膀子的,老头老太太,乱跑的小孩,吃东西,打手机,满地果皮……
赛氏说,人民才是小说的土壤和阳光。任何门类的艺术,都大抵如此吧。没有观众的真实喜爱,哪一种艺术形式,架得再高,钱铺得再辉煌,也是空中阁,水中月。违背了艺术规律,哪条路也走不远。近两年,只要有点时间,我的心情安静下来,我就老老实实写那些心中的小说。《击鼓传花》《革命》《日落呼兰》《一奶同胞》等,都是这一时期的作品。中篇小说《时光倒流》,亦是这种心境下的写作。小说还要不要沿袭传统?不同的权威者给出过不少缤纷的答案。小说到底该怎么写?什么样的小说才算好小说?我心中一直暗自庆幸,这一味精神食粮,好在它不由一个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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