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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废经到读经热:守住民族的“根”与“魂”

2016-01-19 阅读: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刘百淞 收藏

  前些时间,国内最有影响力的一些媒体接连发表专题报道,对当下流行的民间私塾、国学班和民间读经活动的现象进行深入批评和全面反思,有的报道称自2004年开始,约有3000家私塾、学堂涌现全国。深圳梧桐山山脚有着全国规模最大的“读经村” , “以后梧桐山的圣贤,得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外拉啦。 ”

  毋庸讳言,民间读经存在许多问题。排除兜售粗制滥造的文化产品的情况,学术素养的欠缺,知识结构的不完善,组织管理的混乱,成为阻碍民间读经健康发展的三大难题。面对这些难题,我们应该叫停民间读经,还是因势利导?这需要有识之士认真思考,权衡利弊,慎重抉择。从客观上讲,民间读经的兴起反映了普通民众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尤其是对儒学产生的难以割舍的情愫。究其深层次原因,我们不难发现随着经济社会的迅速发展,物质主义的泛滥,消费主义的盛行,带来了精神世界的空虚寂寞、焦躁不安和暴戾恣肆,人们渴望道德重建、社会和谐和家庭幸福,于是将目光转向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在普通民众的观念世界中,儒家的“仁爱”思想承载着家庭、社会和国家的利益,能够为个体提供安身立命的义理价值,能够促成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有些家长让孩子诵读儒家经典,就是想培养君子人格,希望孩子们将来能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成为栋梁之才。但是美好的憧憬遭遇纷繁的现实,就显得无比苍白。

  对于民间读经,正反两方旗鼓相当,各抒己见,难以达成共识。媒体受众也是仁智互见,莫衷一是。其实,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历史地看待民间读经这一社会现象,重新给予其合适的地位,发掘其中符合创造性转化、综合创新和“古为今用”要求的合理成分,真正领悟习总书记所说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必须知道自己是谁,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想明白了、想对了,就要坚定不移朝着目标前进” ,克服民间读经活动中暴露的不足、缺陷和弊端,激浊扬清,化被动为主动,百川归海,形成广泛的价值共识和共同的价值追求,洗刷近百年来的民族屈辱,促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二十世纪的国人经历了由“废经”到民间读经的各种折腾,逐渐淡忘了儒家经典的义理价值,对圣贤的话语感到不甚了了。帝制时代的终结,客观上将儒家经典与政治生活剥离开来,庙堂儒学彻底告别历史舞台,对许多儒者来讲,儒家经典从国民教育体系中淡出,无异于雪上加霜。自从民国初年官办教育废除读经以来,在新派人物的不断抨击下,读经成为守旧落后的代名词,提倡礼乐教化不过是为封建专制张目,尊崇孔孟之道等于开历史的倒车。群情激昂,冲决罗网。此后,文化激进主义的浪潮声势浩大,愈演愈烈,不加鉴别地将儒家文化连根拔起,在去除糟粕的同时,抛弃了精华,对儒家经典采取污名化、妖魔化和粉碎化处理,使其声名狼藉,无法振作。原先那些传承儒家经典义理的贤人选择了深入民间的实践方式,寻求最后一方栖身之地——民间读经。这是百般无奈的最后选择。可以说,没有民初教育界大佬们的“废经” ,就没有如今草根阶层的民间读经。历史在“正反合”的轨迹上展示了独特的魅力。

  谁也无法否认这样一种事实:民间读经这种看似粗糙的文本传承方式,质朴无华,卑之无甚高论,但它守住了中华文明的“根” ,唤回了中华民族的“魂” ,促使许多人抛弃了文化激进主义的狂热情绪,以包容的胸怀看待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以真诚的心态拥抱儒学传统中的优秀成分,以坚定的民族自信心应对风云变幻,以深厚的文化滋养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全面发展。

  一百年前,祖国濒临瓜分豆剖的绝境,章太炎振臂高呼,“以国粹激动种姓” ,推进民间读经,培养民众的爱国情怀,挽救国家危亡,为华夏民族争取生存和发展的权力。今天,我们又一次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兴替存亡,山高水深。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到哪里去?我们应该做什么?是闭目塞听,抛弃文化传统,任由文化殖民主义肆虐?还是摧陷廓清,高扬民族精神,推动文化综合创新?大家一目了然。任何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选择后者。

  当今世界,全球范围内的思想文化交流交融交锋早已成为新态势,文化殖民主义成灾,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我们首当其冲。如何进一步维护我们的文化安全,已经成为当下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有些学者将这一历史时期的国际局势比作春秋时代,列国纷争,弱肉强食,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孟子描述的情形,“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孟子·告子下》)

  毋庸讳言,现今的民间读经在从业人员、讲义教材和运作方式等方面存在着许多问题。这些问题或明或暗,都为今后的长足发展提供了参照和教训。例如,有些国学班、私塾或者社会团体在推动读经运动时出现了佛老杂陈的现象,混淆“经”的本义,使得许多参与者感到莫名其妙,搞不清到底是在接受儒家的经典义理教育,还是聆听佛道的宗教感化;还有一些从业人员根本不具备儒家经典义理的基本素养,信口开河,将民间读经和国学班视为赚钱工具,鱼目混珠,泥沙俱下,成为名符其实的奸商市侩。还有许多商家和家长将国学班视为问题少年救助所,不但没有达到矫正问题少年行为的预期目的,在很大程度上干扰了正常的教学秩序,偏离了经典义理的轨道。这些负面因素就像杂草,杂草必然被割弃,焚为灰烬,化为花肥。民间读经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不是眩人耳目的怪力乱神。如果不良商贾和犯罪组织出于惑众敛财的目的,打着诸如“国学” “读经” “传统文化”的招牌,行害人之事,势必遭致道义谴责、民众唾弃、国法惩治。他们的恶劣行径与儒家的善世化俗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本来,民间读经能够培养社会成员的经典意识,塑造圣贤人格,为改良世道人心打造一支生力军。从法律意义上讲,人生而平等。但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极大,有的人禀赋聪慧,勤勉好学,一点即通,能够承载圣贤家业;有的人先天不足,慵懒厌学,启而不发,无法领略经典义理。因而必须制定不同的教育计划,采取不同的教育方式。当然,这已经超出了民间读经和国学班的能力范围。儒家的教育活动,既重视格物致知、正心诚意,又关注家国天下,小则民间读经,大则经世致用。它营造的是一种全社会学习的氛围,传输的是一种终身学习的理念,继承的是一种修己治人的传统,向往的是一种天下为公的理想。它完全有能力为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供有力的支撑!

  民间读经应当特指诵读儒家经典文本,而非泛滥于各种宗教。它至少包括两种基本形态:一种是少儿读经,就是选择那些适合少儿阅读的经典文本,在不伤害少儿健康、不妨碍正常的社会生活、不违反当前的教育路线方针政策的前提下,有条不紊地推动经典背诵活动;另一种是成人读经,就是选取那些足以砥砺身心、改良世道并能与当下实际情况相契合的经典文本,由儒生贤士讲解其中的义理价值,循序渐进地促成理解经典活动。当然,二者之间并非判若鸿沟,有些儿童天资聪颖,极易从诵读经典转向理解经典;有些成人大器晚成,需要反复诵读,才能洞悉圣贤奥义。反复诵读,必须调适身心,不能流于形式,更不能沦为恶俗的洗脑广告。我们应该在民间读经与学校的国学教育之间搭建交流平台,增进了解和互动,调动积极因素,服务教育改革。

  就实际情况而言,当下的民间读经可谓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有鉴别地对待这场“国学热” ,谨防被各种假冒伪劣的文化产品蒙蔽双眼。扶正祛邪,清除虚热,是儒学研究者应该做好的本职工作。通过调查研究,我们不难发现,很多民间儒者,突出者如周北辰主持的深圳孔圣堂、段炎平主持的曲阜国学院、邸继文主持的朔州国学会、胡晖莹主持的南通知止堂等民间组织所作的积极探索,值得今人仔细观察、认真研究和充分借鉴。

  大凡极富生命力的事物,在它的成长过程中,都会遭遇许多考验和磨炼。只要它善于激发内在的生命精神,克服生存危机,突破藩篱,跳出窠臼,就可以开启生机盎然的局面。儒学复兴不是全盘复古,而是推陈出新;不是固守旧道德,而是催生新道德;不是阻碍文化创新,而是推动文化发展;不是封闭自守,而是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进而增强中华民族的文化整体实力和竞争力,为国家富强、民族振兴提供精神动力和智力支持。我们应该努力成为儒学复兴的促成派,而非袖手旁观,冷嘲热讽。儒学复兴是一项划时代的慷慨使命,需要做好基础工作,才能守住我们民族的“根”和“魂” 。

  今天,若要推进民间读经,必须直面现实,分辨良莠,必须历经艰难险阻,尝尽人间疾苦,才能为儒学复兴奠定坚实的基础。民间读经如同幽兰,它或许因为杂草荒芜而黯然失色,但终究暗香袭人。从民间读经到构建现代平民儒学,从礼乐刑政到造福民生,从儒学复兴到中国民族伟大复兴,让广大社会成员重新在社会性、道德性中赢得尊严,我们要走的路十分漫长,但是我们信心十足,以仁、智、勇的精神迎接挑战,战胜挫折, 《左传》有云:“三折肱,知为良医” ,可与有志于中华文化复兴者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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