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驴得水》剧照
近日上映的《驴得水》 ,是这个初冬季节里搅动影市的一团有力量的活水。很久没有看到这样戏剧性饱满、能触动观众深思自省的国产电影了。这部由青年编导周申、刘露根据他们自己创作的同名话剧改编的影片,让我们看到中国电影青年力量的原创力、胆识和思想深度。
辛辣含悲的警世寓言
作为开心麻花出品的第二部影片,《驴得水》延续了《夏洛特烦恼》的喜剧品牌,不负观众对笑声的期待,却又呈现了完全不同的黑色幽默风格,影片讲述了因为一头驴引发的寓言故事,让人们在笑声和泪水里反思人性。
上世纪四十年代,裴魁山、张一曼和赵铁男在孙校长的带领下,从北平来到干旱缺水的西北农村办学。他们立志改造当地农民,但宏伟的教育理想在现实面前充满尴尬、不堪一击。为买驴运水,他们捏造了一个叫“吕得水”的教员以领取空饷,并由此陷入荒诞的命运怪圈。
影片继承《办公室的故事》 《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等影片强烈的戏剧化风格,有着环环相扣的精彩故事和鲜活的表演。故事设定在民国,但包含了编导强烈的现实表达,影片对知识分子的软弱性和人性暗面的深刻揭示与批判,对历史反思的明确表达是空前的。片中,孙校长是一位充满理想主义、如父兄般宽厚的长者,尽管出于被迫,并且一直试图保护张一曼,但也正是他实际执行了对张一曼的剪发凌虐;曾经淳朴、懦弱的铜匠,在得到权力支持后迸发出的邪恶复仇,触目惊心。
电影结尾,当所有闹剧终于结束,男人们重新聚在教室,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而女性们给出不一样的回应。孙校长对女儿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这个代表未来的女孩充满忧虑地质疑:过去的如果就这么过去了,一切只会越来越糟!她最终选择离开,踏上去延安寻找大哥的旅程;而饱受摧残的张一曼则以一声枪响,将反思过往的决绝刻印在观众的心上。
“电影感”不是问题
自电影《夏洛特烦恼》开始,“开心麻花”走出了一种电影制作新路子,不依靠明星大腕,而是基本采用原班话剧班底,将经过长期演出打磨、在与观众互动中不断完善,并且深受观众喜爱的话剧搬上银幕。有一种意见认为:《驴得水》舞台痕迹太重,电影化程度不够。
从世界范围看,根据话剧改编的影片,已是电影类型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根据舞台剧改编,并获得奥斯卡奖项的电影也有很多,比如经典的《音乐之声》《西区故事》 ,新世纪《芝加哥》 《悲惨世界》 。这些影片并不会因为其戏剧化的形式就不能成为好的电影。对于它们的艺术价值的考量,应更多关注其风格化的戏剧情境的呈现,而非强调一般的电影感。
《驴得水》的摄影指导林良忠,曾任李安“父亲三部曲”的摄影指导,有着丰富的电影创作经验,选择平实质朴的镜头语汇,是影片的叙事风格决定的。比较话剧和电影,可以清晰看到两个版本故事、人物性格的明显差异,在电影中增加了许多表达人物内心世界的段落。比如:话剧中并没有剪头发这一情节;而在电影中,张一曼的头发却成为一个重要的叙事元素。铜匠第一次与张一曼告别时,她剪下一缕头发送给他,头发成为传递两人之间情感的重要道具。第二次,为了让铜匠夫妇尽快离开,张一曼被迫放狠话,骂铜匠是牲口。遭受心灵重创的铜匠,从口袋里拿出那缕头发,扔在地上,代表两个人情感决裂。铜匠第三次回来,对张一曼实施报复,提出要剪掉她的头发。这时她的发型,不仅象征美好情感的毁灭,也隐喻人性的毁灭。影片对头发的处理非常具有电影感。
自我、历史和文化的反省
张一曼这个角色得到年轻观众的喜爱,但是创作者塑造这个人物,并非要观众认同她的价值观。这个悲剧性的女性角色,一方面承载了电影观众的欲望投射,她是影片通过影像和声音塑造的最柔美、浪漫、富有女性特点的人物;但另一方面,从人物性格的角度,这是一个有缺陷的女性,她渴望自由,追求女性权利的自主,看起来活得真实洒脱,而实际上她对于如何处置自己身体与他人和社会的关系是混乱迷茫的。因此张一曼外在的言语行为大胆开放,而内心却是一派纯真的小女孩心态。她的身上有现代中国女性追求性解放的历史烙印,被人伤害,也伤害别人,在男权社会下等待她们的最终是不被接纳的悲惨命运。
张一曼的结局既体现了女性的抗争,彰显了她不同流合污,追求自由、纯粹的一面;同时,也带有人物性格的宿命感,是主流电影的必然选择——僭越社会伦理道德者,在影片结尾往往受到惩戒。与同名话剧相比,电影中的张一曼更加柔美,话剧中粗俗火爆的情节被淡化,这是电影需要提供观众认同角色的要求使然。
事实上,影片《驴得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有局限的,在他们身上,有我们每个人同样存在的人性弱点,从片中人反观自我,进行历史和文化的反省,正是这部电影的深意。
(文/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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