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旺堆喇嘛说天气好的时候,每天都可在庙子旁边的悬崖上看到成群的岩羊,运气要好,也许还能看到雪豹。梦里一直惦念着这件事,早晨5点多便醒来,侧耳听听敲打了一夜窗棂的雨声渐渐稀疏,一只画眉飞到门前的矮墙上轻盈地唱起歌来,我叫醒泽仁,一起到悬崖下去看岩羊。仰头看上去,山崖危立,烟云缭绕,氤氲神秘,一幅色彩斑斓的图画状溢目前。太阳出来了,半遮半掩地躲在云的后面,在黑白相间的崖壁上斑斑驳驳地飘洒着迷人的柔媚。丝丝缕缕的云雾像溪水一样溜过粗砺浑融的山崖,遇到簇簇红叶便流连不舍,淹留往还,宛若给红叶披上了洁白的轻纱,若有若无,若隐若现,演奏着一首清新婉转的晨曲。云在动,风在动,红叶在动,我感觉格涅神山的魂灵也在轻轻舞动,这是大山的舞姿,是自然的舞蹈。其实,真正动的东西还有一个,那就是岩羊,远远看上去,它们那轻盈的身形攒三聚五散布在红叶和峭壁间,有时如雕塑一般矗立不动,与山崖浑然一体,有时又时缓时急地跳跃起来,像一个个好听的音符,给这幅秋崖红叶图增加了更加灵动的气韵。旺堆喇嘛走过来,对着悬崖发出了几声浑厚圆润的呼喊,噜噜、噜噜,岩羊像听到命令似的,跳跃着向我们走来。有人说,人生最美好的时刻就是看着心爱的事物向你走来的画面。回味那时异常激越的心情,我深深地体验到了这一点。
早饭后,我和泽仁沿着冰川河谷的原始森林,往西边沟里漫游。他说再往前走十来里,到了这条河的尽头,就是格涅主峰脚下,那里与世隔绝,只有冷古寺的喇嘛转山,外面的人没去过。到了那里,可以看到几个寺庙遗址和高僧苦修的岩洞。山脚下有一个很大的湖,湖水深不可测,冷水鱼很多很大,还可以看到雪莲在冰凌下遍地盛开,仙鹤在草地上蹁跹起舞。我对泽仁说,你描绘得太美了,我一定要去看看!谁知大约走了两三里,天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没有转晴的迹象。泽仁说,这种天气,我们没有准备,什么事情都会发生,必须返回。10年过去了,泽仁所描绘的这幅图景一直清晰地留在我的精神世界中,一想起来,遗憾怅惘之外,还常常欣然步入其境,神游一番。
12点多返回冷古寺,游览一番,便告别降措喇嘛,返回奶甘多小村。临别喇嘛用头顶头给我祝福,还执意将很多年前转山时捡的一块绿色石头送我。他说,这块石头来自你想去的格涅主峰冰川湖边,捡回来后,视若珍宝。我攥着这块石头上了马,不停地凝视着它,清风徐来,闻到丝丝酥油香味儿,蓦然回首,见旺堆喇嘛仍然站在寺庙门口的石墙边目送着我们,冷古一遇,青灯夜话,我不知他有怎样的怀想!
3点多过了虎皮坝,沿溪流森林往冷达走。途中见几只老鹰和乌鸦在河谷盘旋,走近看到一个野牛倒在水泊中,几只乌鸦大胆地跳上去啄食。越来越多的老鹰在我们头顶盘旋,几只落到高处的山坡上,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寻找进食的机会,谁也不轻易飞到猎物身旁。泽仁说,这只野牛一定是夜里被狼或别的猛兽追杀的。他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小时候在章纳下边那条沟里亲眼看到狼追杀鹿的情景。
快到冷达,突然大风骤起,不一会大雨就从冷古寺方向飘了出来,冷峻强硬,格涅雪峰隐去身影,斑斓秋林一片迷茫,溪水却跳得更欢,叫得更响了。泽仁把仅有的一件雨衣给我穿上,自己淋着雨,牵着马坚定地朝前走,雨水和汗水顺着一绺绺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流,一双晶亮的眼睛不时回头看看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他说,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下不久的。果然一到冷达草原,乌云散去,阳光明媚,格涅雪峰又清晰地露出灿烂的面容。我停下来,将酥软疲惫的身子平放在一块大石头上,在镜头里久久凝望着雪山,静静地和她进行着无言的对视和交流。
5点多回到奶甘多。吃饭中间,几个村民抬着一个两尺多长的大刺猬进来,说是夜里掉进村里的蓄水池淹死的。我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有这么大的刺猬,身上还长着黑白相间的翎毛和短箭。泽仁说,这种刺猬在藏语中叫“夏帕”,是猪鸟的意思,其实学名是豪猪,格涅雪山里大的有一米多长,凶得很,背上的箭和敌手相遇可以发射出来,杀伤力很大,任何动物都不敢惹它,它没有真正的天敌。
晚饭后,泽仁带我去看望了她妈妈的朋友曲珍,一个年老的藏族女人,丈夫和儿子都已去世,与一个小孙女一起生活,布满皱纹的脸上平静而安详,看不出多少哀怨和忧伤,似乎生命岁月的艰辛已经将一切融化了。夜里住在村支部书记家。支书降初45岁,红红的脸膛,朴实真挚,说话嗓门大,很直白生动,像晴天的雪山一样,不避不让,不遮不拦,清晰真切。谈着,谈着,停电了,降初点上了酥油灯,无边的幽暗包围挤压着昏黄惨淡的光亮,几天的时光似乎一点一点地倒流,断断续续,停停走走,定格时间最长的是昨天早上则巴村玉琼卓嘎怀里那个孩子的眼睛,那真是一汪神奇的泉,我感觉这汪泉蕴含着这个世界的秘密,触摸着另一个世界的边缘:
传说,
大山深处的泉,
总和另一个世界相连;
传说,
两三岁孩子的眼,
总能看到鬼怪神仙。
你看,
这高原上的一汪清泉,
澄澈得让世间的一切无处躲闪。
雪山雪莲,
大河冰川,
白云舒卷,
飞鸟往还。
还有你!
当你和她凝视的那一瞬间,
仿佛沿着一条幽邃的通道,
从这个世界的边缘,
触碰到另一个世界的门环。
(图文作者:庞井君,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主任、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中心主任,中国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协会驻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中国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杂志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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