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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救援》,温暖的新鲁滨孙故事

2015-12-04 阅读: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作者:李东然 收藏

  火星对人类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火星表面与地球表面差别不大,但温度低温差大,即便在夏天,气温也会在―153~22摄氏度之间浮动。火星的空气中95%都是二氧化碳,呼吸会是更大的问题。土壤中缺乏种植作物所需的细菌。有水,但仅以冰的形态存在。对于人类的生存需要而言,这里什么都没有。即便逃过了一时性的窒息或是失温而死,火星距离地球起码有500天以上的飞行距离,而完成这样一次飞行所费计算、准备、人力、物力,几乎不可想象。如何往返于火星和地球之间,是全人类的待解难题。植物学家马克·沃特尼(马特·戴蒙饰)就在一次火星任务中掉队,于是他在火星表面花了4年时间一一应对了这些难题,最终活着返回了地球。这就是《火星救援》的故事。

  《火星救援》最早改编自安迪·威尔(Andy Weir)的小说,他在成为作家前的工作是计算机软件设计师。《火星救援》小说最早在网络连载,后以0.99美元的价格在亚马逊作为电子书出售,2014年有出版社(Random House)发行了实体书之前,在互联网世界里,这已经是一部口口相传的作品,安迪·威尔曾这样表达自己的意外:“这个故事说穿了就是一道超长数学题,结果却有那么多对数学不感兴趣的人喜欢上了它。”

  安迪·威尔从没有想过成为专业的作家,更没遥想过好莱坞。“我住在北卡罗来纳,从未见过我在纽约的经纪人,也未见过在洛杉矶的电影制作人,或是福斯的高层,所以当他们告诉我雷德利·斯科特要执导这部电影时,我其实觉得他们是诈骗集团。”

  事实上,《火星救援》的小说改编版权最早由福斯电影公司以金伯格电影(Genre Films)名义买下,后来将小说送到知名编剧德鲁·高达(Drew Goddard)手上,高达几个月就交出了一部很近乎完美的剧本。“我无法把安迪的书放下。在新墨西哥州的洛斯阿拉莫斯(Los Alamos),我从小在一群科学家之中长大,而在安迪的书之前,我从未看过有人能成功捕捉出现代科学家那种令人愉快的特别之处。我将它改编成剧本的方式,就是尽一切可能将书中那充满活力的跃动灵魂保存下来。”

  听说雷德利·斯科特将会指导自己的剧本,这位曾经写出过《迷失》的好莱坞新生代,形容其为“美梦成真”的瞬间。“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看《银翼杀手》(Blade Runner),看到罗伊·贝迪(Roy Batty)时,我坐在什么位子,我坐在剧院(White Roxy Theater)左侧,倒数第三排的地方。我当时只有7岁。我所写的所有作品都受到雷德利·斯科特影响,他的电影深植在我创作的DNA里。”

  而电影的男一号扮演沃特尼的马特·戴蒙更形容和雷德利·斯科特的会面因为自己过分激动,只短短两句话的工夫,导演看着他说:“剧本好,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拍它呢?”戴蒙说自己毫无招架地点头,于是见面结束。“不过到了片场,我就终于有机会跟他说话了,我们都只有聊他过去拍的电影(笑)。我一直不断地用问题轰炸他,他身边每个人都是如此。如果你拍过一些那么有名的电影,我想你一定很习惯人们总是上前来问许多相关的问题,所以他对于自己的电影故事与知识,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跟他相处真的很有趣。”

  人人拭目以待,雷德利·斯科特将怎样给这个激动人心的故事施与其独门的魔法。马克·沃特尼在女队长路易斯的带领下到火星执行任务,暴风来袭之前他们的任务进展顺利,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使得火速撤离成为他们唯一的选择,沃特尼迟迟没有归队,路易斯接受了沃特尼殉职的事实,带领大部队撤离。事实上从这个序幕段落开始,《火星救援》平实朴素,简单明了,甚至让那些更讲究情绪的观影者觉得可能会有那么点匆忙。尤其对比紧随其后的那一片凝滞空寂的火星时空,沃特尼在风暴后晴朗的火星上醒来,肚子上插着一小段雷达天线,他的生命还在继续,而除了肚子上的伤口,他失去了一切的时空坐标,更浑然不知未来的4年里,就如此分分秒秒,他都要孤独一人去战胜。

  究竟该如何用银幕上的近两个小时时间戏剧化这样一场漫长的等待,却是非魔法而不可解决的问题。显然78岁的雷德利·斯科特的故事兴趣至今没有走向比如塞缪尔·贝克特的那一端,他不愿在这漫长的等待里跟我们讨论那些生命存在中“虚无”和“荒诞”的部分。恰相反,斯科特导演细致入微地让我们看到马特·戴蒙如何将人类意志力的极限用以自我施救,如何拔出天线,怎样取出异物,乃至怎么缝合伤口。在这座没有同类,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生命的星球上,他极力挽救着自己的生命,即便生命和痛苦、死亡紧密相连,甚至比死亡更可怖几分。这场自救,恰也是马特·戴蒙开始展示他生命力光辉的起点。“剧本最动人的部分在于他是否屈服于恐慌、绝望,接受终究难逃一死的结局。或是选择发挥毕生所受的训练,运用机智,保持乐观的幽默感、保持冷静,并解决问题。”斯科特导演告诉本刊。

  可即便是上演《等待戈多》的现代性虚无,至少也需要两个流浪汉的配合,但这个真正荒芜的星球上,马特·戴蒙却要演一场彻头彻尾的独角戏。没有故事,没有台词,如果导演愿意,马特·戴蒙甚至可以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演完接下来的4年。当然,他有一系列棘手的生存危机亟待解决。不难想象如今银幕上这段等待中所有扣人心弦和幽默点滴背后,斯科特导演怎样逻辑缜密地把那座搭建在布达佩斯的火星基地内景用摄影机布置起来,那些如监控摄像般内置在火星基地内部的摄影机机位里,我们看沃特尼忙进忙出,给人莫名的参与感,沃特尼甚至也在那个空间里自编自导起一部影像日记,他把自己的计划想法,还有这场漫长独处里思绪所触点点滴滴都记录在摄像头里,也就是面对面说给那些在银幕下的观众。

  “经过多年的(拍片)练习你会慢慢发展一些技能和水平,其中读剧本的时候我开始构想我怎么样把它拍出来。最大的挑战是马特一个人对着摄像头的镜头说话,其实没有真正的对白,但是我们还需要能够让他的这种独白很有意思,能够吸引观众,让他的独白很自由,他一个人能够畅所欲言。我们把许多小镜头放在栖息地的每个小角落里,这样马特可以随时抬头对着镜头说话,跟观众产生一种对白感。在每一个房间有洗手间、卧室、控制室等等,都有小摄像头,这就解决了我们的问题。”雷德利·斯科特毫不否认,如何将马特·戴蒙的漫长独角戏拍得不乏趣味是最大的挑战,尤其是,他想保留原著中的生气勃勃。

  解决了棘手的伤口,沃特尼开始面对真正的生存问题——食物。显然相比外科手术,这是沃特尼的强项,他甚至有几分兴致勃勃对观众们宣布:“该是让火星见识一下植物学家力量的时候了。”于是塞好鼻孔,剪开那些干燥粪便的袋子、混合制造土壤、播种,甚至从化学方程式演算到动手搭建起整个反应平台,在根本没有一滴水的星球上,他如造物上帝般创造出整个灌溉系统。沃特尼说“我得用我的科学离开这里”,早不仅不是一句玩笑,更是完美解决了那个存在主义的意义命题。

  于是当沃特尼终于与地球取得联系,申明自己真的很想活下来时,竟有使人肃然起敬的力量。当然与沃特尼的独角戏对应的,是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开始的营救工作,于是你看到一张又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杰夫·丹尼尔斯(Jeff Daniels,代表作《亲密关系》、《阿呆与阿瓜》、《新闻编辑室》)、切瓦特·埃加福特(Chiwetel Ejiofor,代表作《真爱至上》、《美国黑帮》)、克里斯汀·韦格(Kristen Wiig,代表作《伴娘我最大》、《崩溃姐弟》等),不难意识到导演又怎么精心安排下这个节奏轻快张力十足的喜剧排场,恰到好处地给这场紧迫严肃的营救,辅以乐天幽默的轻盈节奏。

  比如当那些正在飞回地球的火星探测队小组成员终于得知他们的队友还活在火星上,并且有条件和他沟通之后,队员马丁内斯给沃特尼发了这样一封邮件:“伙计,对不起我们把你留在了那里,但我们就是不喜欢你。”显然,马丁内斯懂得这才是真正让遥远的沃特尼暂离孤单哈哈一笑的句子,而句子的背后,恰是最无可辩驳的承诺,无论怎样的代价,会接沃特尼回来。

  在斯科特看来,这种乐天达观不仅仅是故事,其实也正是那些在NASA和JPL(喷气推进实验室)工作的人们留给他的最深刻印象——他们都非常喜欢原著小说,因为小说不仅对JPL与NASA的合作关系刻画得相当贴切,并且故事或多或少真实地描述出科技将会带我们去的地方。当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要拍电影的时候,他们说:“那太棒了!这样我们就能筹集到更多募款了(笑)。”

  甚至当2014年12月5日美国NASA的Orion宇宙飞船在佛罗里达的卡纳维尔角试射成功,飞船上就载着一幅雷德利·斯科特导演亲手画在《火星救援》首页的宇航员插画。“NASA的人知道我会画画,所以他们问‘你可以帮我们画一幅画吗’,于是我就在剧本的头一页画了一张宇航员插画,但我后来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它被密封着邮寄回来,还加了边框,写给我的信里他们告诉我这幅画已经上过太空!我把它放在洛杉矶的办公室。”

  36年前的《异形》是斯科特导演的经典作品之一,孤独的英雄雷普利在飞船中与一只强酸性血液的怪兽斗争的场面,至今也还是科幻电影史上不可逾越的高峰。如今许多人愿意将《火星救援》看作这部曾经的巅峰之作最具有伙伴意味的电影,尽管36年后的孤独英雄沃特尼总有那么点不够严肃,比如时而絮叨着“我的番茄酱已经用光7天了”,但他和雷普利一样,都因环境所迫成为遗世独立的战斗者,凭直觉争取活下去的希望。雷德利·斯科特导演曾在采访中坦言,《鲁滨孙漂流记》是他童年时最重要的一本书,《火星救援》似乎再次回应了这种固执的迷恋。

  但与《异形》、《银翼杀手》的悲观沉重相反,《火星救援》里,残酷危机之外,更有温暖柔和,人类探索太空的步伐、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无不雄壮感人。而宇航员马克·沃特尼艰苦而又逗乐的火星求生,俨然一出高潮迭起的太空小品。雷德利·斯科特把这种所谓的“转变”看得自然而然,他解释说,艺术类似于一条鲨鱼,一停止不动就会死在水里。做电影也一样,要不断创新,所以他不觉得风格是重要的存在,他的风格就是像一个小孩一样,随心所欲,喜欢哪种故事就拍哪种故事。

  “我喜欢这个《火星救援》的故事是因为它有幽默,生气勃勃。主人公的勇敢和毅力,各国太空署的合作,还有宇航员之间的团结和默契,其中的所有情感都非常精彩,感人至深。其实《异形》在当年也没有受到很多的好评,因为很多人当时认为它过于消极,过于悲观,他们可能喜欢它的视觉形象,但是认为信息太负面,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曾一丝后悔其中所有的悲观。电影这个行业里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变的,电影学院只能教你一些基本的东西,其他的靠实践。我本人也没有上过什么电影学院,我最早是做设计出身,其实在做电影之前我做了很多年的电视广告,我是40岁才开始执导电影,25岁到40岁这一段我做了2000个广告,包括苹果公司乔布斯1984年的广告。在那个年代广告业正在发生很多创新,英国当年广告业的发展类似于美国50年代《广告狂人》那种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时期。后来由于我对当时的导演有一些批判,我试着执导电影,其实我认为做导演,无论是广告还是电影,甚至是舞台上做莎士比亚的话剧,或者做商业性的大片,关键的问题是到底能不能跟观众实现深入的沟通。如果没有做到这个都会很无聊。这是我唯一愿意当作风格的存在。”

  《火星救援》的结尾,女队长路易斯亲自飞出飞船,在缥缈苍茫的外太空,终于接住了努力飞向自己的沃特尼,亲手把他带回了团队,带回了地球。美丽、果敢、充满正义与尊严色彩的女性角色,一如24年前《末路狂花》里的路易斯。说起总有个掌管一切的美女路易斯,老导演哈哈大笑。“女性来掌管一切这个主意我非常喜欢,一直很喜欢。因为现实中有许多女性宇航员在航天飞船或者空间站工作,我认为女性可以从事各种各样的工作。电影里出现女性宇航员我觉得很棒,杰西卡也表现得非常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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