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界新“作者”扬名如武林的规矩,不破不立。徐浩峰新硬派武侠的出现对于中国的武侠片来说是可喜的柳暗花明,不以戏剧化“呼和”夺人,也不以袍袖翻飞、烟瘴雾迷的“舞姿”与戏曲亮相惑人,去了CG特效和威亚的奇幻化夸饰,徐浩峰标榜出了写实武林的画风,刀枪棍棒、一招一式都要考实、打实,要有渊源说法。虽端的是正宗的派头,文气在骨子里,就走不出写意的江湖。他推崇人生三境:做冷僻的学问,结交落寞的英雄,追求迟暮的美人,镜头里也是江河日下、新旧之交的武林旧光景。较前作《倭寇的踪迹》而言, 《箭士柳白猿》保存了作者的风格,剪辑干净利落像一招见分晓的武斗,此外还留了一手“亲民”的余力——注入类型叙事的元素,少了些恣意晦涩的冷幽默,多了些饱满工整的价值思考。
中国佛道文化的阴阳二元论认为人都有阴阳两股相对的力量,互补归一才能返归先天的完满。入世的柳白猿是阳面,代身出家的双喜是阴面,阳是阴的表象,唯有打破二者的矛盾才能获得一种自然平衡之力,也就是禅宗悟道时抵达的“明心见性”境界。在荣格的相对心理学中,二者则分属于人格面具和阴影,这一人物内在追求的东西方耦合促成了加入类型叙事元素的契机:人格面具柳白猿是正义的仲裁者,创伤记忆的闪回不断提示其内心的不安定因素,他需要遭遇被压抑的阴影自我来化解二者冲突,也就是黑色英雄在失控后要将善恶两面本性融合,找回内在的平衡感;而冷色调的空间由昏暗都市置换到了满眼荒枯、行将消逝的武林,孑然一身的男主角被充满性诱惑力的“蛇蝎美女”欺骗,唤起旧日的心理阴影,回家乡复仇并融合成新的自我,此间种种,也可窥到黑色电影的端倪。身为阴影的阿尼玛有双重功能,唤醒的不仅是柳白猿的旧日阴影,还有佛前出家的双喜性灵深处的仇恨与情爱,当理应中立的规矩柳白猿沾染了私欲就无从立威。
换个角度,佛教的“悟”源自自我的反思与活的经验,柳白猿是天命,而寻回双喜重获的是自己的命,他也不再是武林的仲裁标志,这一回归的主题背后是再无柳白猿的秩序没落。人物本身的矛盾也投射到徐浩峰的镜头表达里,他以返璞的拳法套路构建起末路前的武林生态现场,可在曝露武林内部开始瓦解的道、德、秩序和规矩等情节设置上却以文代武。类型叙事的模子给主人公的是完满自我的退隐,而佛理“见心明性”是断私欲、利他人的心——也就是说可以借机跳出类型叙事的模子回归东方禅修进一步深化主题,但徐浩峰在视听“转承”间过度注重言辞机锋和钟鸣缘尽的深意,影像叙事在转折不高明、细节不丰沛的状态里成就不了“新”式武林话语,只造化了武林一“凡胎” 。而这一矛盾的寻回、失落双重命题中,江湖“异化”成了风格化的布景,人成了点缀其间的、实践道理的修辞符号,仅“保持住最初的心,便不会走偏”做补丁,“声”大于“视” ,太玄,也太虚。
武侠片不可缺了女人的一抹色相,否则武林太寂寞。看徐浩峰的电影能觉察孤独感背后对得遇知己的殷切,可惜,这一知己却不是红颜。“十年,你是个帮忙的。 ”柳白猿求双喜,求的是己,而女人求攀附,求的是神,随仲裁人没落的是去“礼仪”规制的、曾盛景非常的武林世界,“殉葬”的却是女人。 《箭士柳白猿》里女人是满足男性角色摆脱焦虑之源,是提供欲望观赏之功用的能指,电影中那些个行走间腰胯款摆的女人是或明或暗的阿尼玛,是美“色”的符码,然感性不足怎会有生动旖旎的真风情?刚柔并济才是好功夫。王家卫导演,徐浩峰参与编剧的《一代宗师》部分迷人之处就在于感性的把握,而徐氏电影的实用理性却臻至了另一高度,情感戏码的僵硬是作者“亮招”时的短板——这几乎成了其作品另一风格化的标识。彼时《师父》里那点桃红的浪漫还未酿出味道,现一想,反有点过失补偿的刻意了。
导演徐浩峰以不假辞色、全然理性的态度讲述武林中人的恩怨情仇,尽管作为四年前的旧作, 《箭士柳白猿》无法自圆其说的疏漏有许多,但徐浩峰冷峻而多思的学者气质还是在的,弘扬的也依旧是不放任臆想的真功夫。可“句句玄机”的道佛思想在现代的普罗大众面前多数壅塞不通,这一人设与情节过分追求实用主义和符号化的武林叙事本身也难于承载太多大是大非,惆怅都藏在匡一民那句话里:“满世界都是投机取巧的人,比武是为数不多的不可以取巧的。 ”当箭的锋尖刺穿旧时枪炮的硝烟,直戳当今“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的声色犬马、世道人心,你可还记得那个柳白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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