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也有修辞?是的,书法也有修辞。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是很多人却这样去做了,也就是说,很多书法家在书法创作和书法欣赏过程中运用了“修辞手法”,却没有感觉出自己是在运用书法的“修辞手法”进行创作和欣赏。书法的“修辞手法”和文学语言的修辞手法基本一样,都是“对比、夸张、比喻、反复、排比、通感、拟人”等等。只不过文学创作的“修辞”主要是用在“语言”的表述之上,使语言更加生动形象,更加富有情趣,更加感人。书法的“修辞”不是用在语言上,而是用在运笔、用墨和布局谋篇之上。二者的运用对象不一样。但是,目的则基本相类,都是为了使创作出来的作品更加生动活泼,更加冲击和震撼欣赏者的眼神和心灵。
关于书法的修辞,试举几例。
对比。书法用墨的对比手法,最突出的是清代的王铎。王铎的行草书用墨上的燥润、用笔上的轻重对比十分鲜明。比如他的行书《思台州诗·每想龙公》,起笔第一个字“每”,笔重墨浓,第二个字“想”则笔轻墨细;第三、第四、第五个字又浓墨粗笔,丰润突兀,第六、第七个字“今、思”则笔画轻细,墨线轻灵;第八、第九字“茹、李”又浓墨重笔,第十个字“花”,有回复轻细灵巧……如此反复用墨用笔的轻重对比,使得整幅作品起伏有致,燥润交错,既有浓墨重彩处,又有轻描淡写时,既顿挫沉着,又轻灵飞扬。从而形成他恣意挥洒、秀逸灵动、涨渴跌宕的用笔和布局特色。
反复。书法的“反复”大多体现在墨色的浓淡燥润上,一幅成功的行、草书书法作品,用墨的轻重浓淡是必须要有变化的,这个变化既有一定的规律,又不能机械地定格在某一行某一个位置,它是随着书法家的情绪变化而发生变化的。可以是书家的随性挥洒,也可以是书家的有意设计。用墨的浓淡轻重反复,最突出的仍然是王铎。前面说到他用墨的“对比”已经提到了他的“如此反复用墨用笔”,我们看他的《自书诗卷·君宣年家兄翁判》横幅,浓墨重笔和淡墨轻笔的反复特征就非常突出,基本上形成了这样一种轻重节奏:“重轻轻轻重重轻轻(重),重重轻轻重轻轻轻”,像山峦一样起伏有致,像音乐一样节奏分明。
王铎《君宣年家兄翁判》
夸张。书法的“夸张”用笔主要表现在行、草书上,最突出的是草书用笔的夸张。大凡书写大草(狂草)的书法家,没有不夸张用笔的。王铎是这样,邓石如(《游五园诗》)是这样,张旭(《千字文残字》)是这样,怀素(《自叙帖》)是这样……甚至于连苏东坡的行书和黄庭坚的行书也都是这样。苏东坡的《黄州寒食帖》结字用笔上的夸张,把他激越悲愤的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破灶”二字的涨墨夸大,“苇”“纸”二字竖画的拉长夸张,正是书写者情怀激昂的强烈表现。
排比。书法的排比不好理解,但是,我们看了王铎的草书手卷《联步趋丹陛》,就可以领悟到书法的“排比”意蕴。王铎的这幅草书手卷不到35厘米高,却有654厘米长,纵观全卷,每出现一行、两行或三行的淡墨细线书写时,便会出现一行或者半行浓墨重笔的书写,这样依次排列下去,就形成了一种汪汪洋洋、浩浩荡荡的气势,就像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班、排列队行军于广漠的原野当中,这种浓墨重笔字行和淡漠细笔字行的交错排列,就是书法的布局上的“排比手法”。
比喻。书法的“比喻手法”比较隐晦,一般体现在笔画的线条上。有人批评书法的楷书写得过于规整,缺少变化诡异,说那作品的字“状如算子”,也就是指的一幅作品当中,每个字的结体布局基本上是一个样子,规整如一。比如旧时候秀才们考科举,在明朝以沈度、沈粲兄弟为代表形成的“台阁体”,便不被今人所看重。行书、草书的笔画线条写得苍劲有力,古人称其为“屋漏痕”“枯藤老树”,这其实就是书法的“比喻”。就是把笔画写得让人产生联想,联想到具体的实体事物。有些书法家为了追求书法笔画的形象性,追求书法笔画的力度和造型美,便纷纷走出书斋,到大自然当中去观察物象,感悟运笔行笔的奥妙,然后运用于具体的书法创作,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书法的“比喻手法”的运用过程。书法布局常用比喻手法,最典型的是郑板桥,他的书法作品,被人喻为“乱石铺街”。
拟人。书法的拟人,一言以蔽之,曰“书如其人”。也就是人们透过书法作品的笔画运行、结字法度、布局气势,可以看出作者当时的心情和品格,即透过文墨见真情。这个问题许多人都有共识,比如王羲之写《兰亭序》。在永和九年(353年)的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41人在浙江绍兴兰亭“修禊事”,大家作诗成集,王羲之酒酣兴逸之时挥毫作序,写出了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出当时作者“快然自足”的“放浪形骸”之情。而颜真卿书写《祭侄文稿》,则是为了祭奠侄子季明舍身殉国,笔墨之间哀思勃发,萦行郁怒,洋溢出作者深厚的悲愤情感和他满怀的凛然正气。这种“书法的拟人”是必须透过文墨去体察作者的情怀和品质的,跟文学的“拟人手法”,把事物当做人来描写是有一定的差异的。
王羲之《兰亭集序》
通感。文学的通感手法是指用味觉去写视觉,或用视觉去状写触觉,即使用人的感觉的流通变化来状写事物。书法的“通感”,则表现在欣赏者和书写者之间的笔墨交流上。书法家书写了一幅书法作品展示在那里,已经是明显的“视觉事物”了。欣赏者在欣赏这幅作品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顺着书写者的笔墨的运行流动而逐渐往下欣赏移动,又把作者的“视觉艺术”体验为“触觉行为”,从而感受出作者书写这幅作品的艺术构成和艺术美感,这个变“视觉为触觉”的欣赏过程,就是书法的“通感”。
综上所述,文学创作有修辞手法,书法创作和书法欣赏也有“修辞手法”,尽管各自的“修辞”具有一定的差异,但是,为了艺术作品的形象、生动的目的是一致的。人们常说艺术虽然门类不同,但它们本质上是相通的,书法的修辞对此也算是一个印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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