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画目前在发展中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缺失,一个是评价体系的缺失,意味着学术建设的基础不强;另一个是市场行为的缺失,代表着版画社会的影响不大,这两点都会影响版画将来的发展。
我们在评全国美展的作品时,尽量是精中选精,其中不乏佳作,比如说罗贵荣的作品,我觉得像这样资深的版画家能够忽然跳出来,拿出一个全新的画面与图式,而且这种全新跳出了自己熟悉的表现惯性,温暖的语言巢穴,从意境到情致跟以往的自己都大不一样,对于时代的现实性的再出发,对于版画现实题材的再认识、语言的再更新,都非常不容易。
另外像湖北曹丹的铜版,也让人眼前一亮,曹丹实际不算新人了,但这次送展的《阳光下的大桥浇筑工》却呈现了一个“新”的曹丹,修炼有日厚积薄发,风格中的写实语言中蕴含了时代的写意精神。
曹丹《阳光下的大桥浇筑工》
开幕时我陪着四川省委宣传部甘部长等一块看了展览,四川美术馆冯石主任针对作品,为大家做了精彩的评述和介绍。甘部长虽然是一个版画的外行人,但是却说了一些内行的话,关于艺术作品的人性温度,艺术语言的个性与共性,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等等,以版画之船论所借之箭,他总结表现人物形式和时代的那种特质的作品还远远不够。同时他看到的很多城市的或当代的年轻人对生活的理解,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
现在的一些创作者把生活理解成较表面形式化的东西,他们和一些著名的老版画家相比,对于艺术的执着和深入的发掘还不够,今天的年轻人缺乏这方面的信心和思想。另外他还提到一个画面的力度问题,举了希腊罗马时期雕塑的例子,一下就把我说得哑口无言,发展上升的时代既有浮躁的表象,更有暗流涌动的内涵,这才是历史前进的动力,在某个上升的历史时期,当时的艺术品很好地反映了那样一个历史现状。而我们今天面对的也是一个国家非常特殊的时期,国力在上升的时候我们在版画作品中看不到这样雄伟有力的现状,这个是我们在今后创作过程中需要更具体探讨的问题。
谈到不足,我自己的判断主要是以下三个点:
第一,历史观念相对滞后。
第二,形象塑造相对概念。
第三,表现语言共象同形。
罗贵荣《时间·时间》
全国美展给了版画一个非常重要的可能。决定一种绘画形式兴衰的首先是内涵,包括文化形象、思想品质、精神主旨,今天展览中最好的版画,如果与其他的画种放到一个公共的平台上去比较,才可能有比较客观的评价。如同病人,自己与自己的比较只是身体的变化,医生比较的才是病况的真实,因为医生是借鉴了更多近似病例的比较,眼前的病人只是参与比较的一个标本。全国美展就是这样一个大医院的医生,版画只是全国美展中的一个标本,但版画除了因版成画这个客观因素,它更重要的审美理念的归向,是文化意识、思想维度和精神品质的追求。
集中到全国美展的平台上看,如果仅就版画来说,许多作品还在听妈妈讲过去的故事的阶段,历史观的局限导致认识论的滞后,认识论的不足又影响到语言的进步,共性化的语言占比很高,而个性化的语言很少。很多作品就故事讲故事,无法从故事的情节性、再现性上浮到意义层面,更远远谈不上从人的行为方式中精粹出这个时代的人性精神。要知道,故事就像螃蟹,形状描述和味道品鉴务必要形成从视觉到味觉的联动,才能完成审美的驱动。形态描述得再具体、再细微,最终都要入嘴为安。我们今天以前都可以归为历史,历史对于明天的意义是在化腐朽为神奇,腐朽的是行为方式,神奇的是思想观念,艺术以审美的名义展示人性的永恒和不朽,化解人类行为的迷茫和不堪。版画不能总云山雾水地讲故事,而不从故事中提拽出人性的品质和操守,哪怕是触碰到人性所在,也能多少反映出我们是否走在大路上。
第二个问题就是形象的概念化,这也影响着许多观者对作品更深入阅读的审美快感。概念化、连锁化的物象人形注定只是表面化的肤浅表现,共性可以讲述故事的一般框架和概念,个性才体现故事的独到之处和真实目的。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形象塑造好像都没有超过上一届金奖彭伟的作品,这当然不是对进步的肯定,这次个性化的探索作品其实并不少,但是大多数都属于一般有余特殊不足,并没有提振精神的快意和警醒,个性源于共性的特殊而非一般,生活给画家的启迪因人而异,一般之人很难从丰富的生活中提炼出不一般的所在,这也是艺术的作用和意义。
另一个现象就是满坑满谷的填适画面,画家把自己当成劳动模范,而不动脑子,以为密聚铺陈能替代集精凝神,画面的丰富性不仅是在堆砌现象,而应该通过丰富性去强化理念,并引导观者从表相走进实质,否则视觉的丰富就无法构成想象的空间,无法达到意境的旨趣。
马力平《钢骨铁筋》
这几年用体力而不用脑力画画的人越来越多,以版画为列,现在科技工艺的进步,对画画影响最大的三点:
一个是相机取景,二是电脑成幅,三是数码打印,前者框定了观察,中间决定了视相,最后疏离了行为,这是用逻辑程序取代人的思维,逻辑程序不允许意外和偶然,不存在释错空间,所有意外都在软件编程过程中被严格计算掉了,中国古人对艺术的最高评价是奇思妙想,眼前的人形物象、不过是想象的起点而非终点。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的“妙”和“思”在艺术创作中是最难的,这也正是当代科技逻辑程序要消灭和根除的。它的变化应该是程序软件所设计的,实际上也用更丰富的共性再现替代了更独特的个性表现,而版画是最早中毒的,到后来甚至用数码打印和激光电刻完成作品。
如此看来,相机取景+电脑编程+激光合成,用最现代的技术,最现代的版画实际是三五天便可焕然问世,这是目前存在的问题。许多人对于版画可能并不了解,只是因为要参加全国美展,一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是足够的,电脑拼一拼,做一做,实际上这样也造成了社会对版画的质疑。
最后讲讲版画的边界,艺术表现本身是不应该人为地设界选边,但艺术语言的个性特征又决定着它的审美趋向,个性越多元,共性越丰富,语言越有特点,表述才越生动,可以有不着边际的探索,也应当允许一定之规的执着,历史与现实不必死磕,而智在融合,相依互动相互欣赏,中国版画要想真的厉害,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只有强弓不能拉满,箭是飞不远的,这也是所谓的“张弩向的者,用思专时也”。
周吉榮 楊山河 王霖《天眼》
(作者:代大权,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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