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科”与“学科”之于舞蹈本质的认识
“根本停不下来!这位院长已经在我的朋友圈跳了一天的舞了!”近期,舞蹈界再次掀起了一股热潮,继伦敦塔桥前舞动着中国红扇的舞者马蛟龙“爆火”之后,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院长姜铁红也因为一段领舞意外在抖音上“出圈”,火遍全网。这一现象不仅突显了舞蹈艺术特有的身体表达魅力,赢得了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同时也激发了我们对这些“现象级”存在的深入思考——舞蹈艺术的身体经验性应该如何界定?当我们都知道他们的爆红是得益于独特的身体感受与长期积累的经验赢得广泛赞誉时,我们又该如何将这种感受和经验更好地转化为对自我学科本质的深刻认识,让舞蹈的身体通过不断突显自身主观性、多义性、瞬时性以及不确定性等特质,更好地与实践者主体情感、审美与思想深刻性表达之间构建起一种内在紧密关联?
舞蹈作品《骏马图》(图片来源:“北京舞蹈学院”微信公号)
自《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4)》将舞蹈列为独立专业学位类别后,舞蹈正经历着由传统的技术形态和艺术形态向学科形态的深刻转变。在这一过程中,如何将舞蹈这门长久以来依赖身体经验性的术科进行有效转化,成为了关键一环。因此,当提及舞蹈学科的发展时,关于这些问题,业界目前亟待达成共识:什么是学科?舞蹈是否需要完成自己的学科化?我们是否可以将学科简单地等同于“学术”?其学科化的进程是否意味着我们需要实现从技术形态、艺术形态向以理论研究为核心的学术形态深刻转变?针对这些疑问,倘若我们能够持续加强对学科核心本质的理解与认知,便会发现舞蹈与学科的关系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紧密、复杂且深远。例如,近期在网络上备受瞩目的海南省琼海市嘉积中学男子舞蹈团作品《南海随想》,一瞥之下便令人联想到同样以身体语言诠释主题的北京舞蹈学院“舞研堂”舞蹈专业硕士研究生的作品《岛屿》。两者均围绕“海浪”这一主题展开了很好的身体实践探索,但通过对比这两部作品的差异性,我们可以非常直观地窥见“术科”与“学科”之间的本质不同。
在嘉积中学的《南海随想》中,人体运动叠加效应得到了充分展现。编导巧妙地运用人体比拟海浪运动的人海战术方式,强烈地表达了人体运动超越自然属性的极致可能。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部作品《岛屿》。虽然同样以“海浪”为创作主题,但《岛屿》却赋予了海浪更为丰富的编导个人心路历程呈现。作品通过顺势躺地瞬间反弹的动势产生的身体叠像空间交错,形成了人体在不断快慢起落、重心转换中的循环往复。一起一伏之中构成了编导对一种生命感受的独特身体观念表达,极具超越“海浪”具象化塑造的自我身体创造性。尽管这两个作品在创作手法上呈现出明显的差异,但究其本质,这种差异主要源于技术语言和艺术语言的不同。进一步而言,这种差异深刻反映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专业教育模式和身体教育理念。这也正是“术科”与“学科”之间的分野所在。那么,什么是“术科”?什么是“学科”?我们又应如何致力于“术科中的学科构建”呢?这些问题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和探讨,需要我们首先厘清其作为概念的界定。
“术科”所强调的“术”并不是简单的技术,而是强调学习者在长时间、高强度的训练中形成的身体经验性思维方式。作为观者,我们会在嘉积中学的作品中看到人体运动的极致。它不只是在追求一种超越人体生理运动极限的极致,更是在追求一种无限将既往的身体经验性进行累加和重复,以达到一种强悍的身体能力和不可名状的感觉极致。所以,该作品以生动实例有效印证了舞蹈作为“术科”所特有的身体经验性思维逻辑,即通过对身体运动要求的不断强化,强调量变到质变的根本,推动置身其中的个体形成一种对自己身体经验性近乎执着的极致追求,而常常忽略了身体为何而“动”。这也进一步凸显了“学科”的存在意义,即“学科”究竟承载了怎样的价值与意义?我们为何需要“学科”来推动我们对身体经验性思维的改变?
“学科”并不是要脱离“术科”,也不是简单等同于“学术”,而是意味着实践者要对自我的内在结构有所反思和建构,而不仅仅只停留于身体经验的重复与再现。如果观察很多艺术家,便会发现很多艺术家同时也是思想家。他们可能不是理论家,也未接受过系统的学术训练,但是他们的看法和实践做法却充满了价值理性的思考、张力和力度。相比于无意识的感觉状态,他们不仅有感觉,更有对自己的身体经验性进行深层理性思考的能力,使得身体的经验性可以被无限超越,追求着比技术、经验、个体、感受更为重要的东西。所以,“学科”的内在是什么?如若进行深入剖析,它指的是艺术家能够从“无意识”地形成自我走向“有意识”地建构自我,从而产生重要的逻辑、思维、方法意识和体系架构。
从逻辑的视角,他们不会被“感受到的感受”所遮蔽,而是清楚地知道事物构成的内在逻辑是什么。只有知道了是什么、它是如何构成的,才能谈之后的一切可能性。从思维的视角,他们不仅掌握“术”的内在构成逻辑,更可以从思维的视角,生成自己对“术”与主体观念的融为一体。毕竟,任何一种事物的存在都脱离不了其背后的主体认知观念作为支撑,舞蹈的身体也亦是如此。从方法的视角,他们不仅掌握身体的“动”,明晰它的内在规律和原理,更能从根本上掌握身体如何动的方法。实际上,掌握“术”的根本目的也在于此,通过“术”最终不断激发的是自己,完成自己基于逻辑、思维、方法意识下的根本蜕变,实现“无意识”到“有意识”。例如以中国古典舞为例,任何一种身体训练性的目的都是让学生更好地掌握背后的身体运动逻辑、规律与方法,让他们认识到中国古典舞的身体运动背后潜藏着中国式身体文化观的印证。只有认识到这个,学习者才能更进一步地认识到其中不仅蕴含着身体观,更蕴含着中国传统的宇宙观、时空观、价值观、审美观等,帮助他们从根本上掌握身体的运动思维逻辑。
所以,通过对“术科”和“学科”的认识,最终应该实现的理想状态是能从“术科”中生发出“学科” ,实现以“术”立“学”,完成自己从身体极致的探寻到实践理性的产生。只有如此,基于我们自身内在发展逻辑的“术科中的学科构建”才能真正实现,体现舞蹈艺术创造的所有要素,即技术、经验、个体、感觉、规律、逻辑、思维、观念、创造、方法。例如以业界知名舞蹈艺术家王玫、田露为例。王玫的创作常常是她对实践问题的提出、解决、印证和学术研究的开启。当我们都以为她是在完成自己学术形象转型的时候,她的关注点一直都是研究“术”,将“术”的内在构成逻辑与自我艺术观念形成一体化。她不满足于仅凭一种感受和直觉来表达自我,而是希望通过研究有意识地强化自己的实践理性,将自己作为个体的经验性进行无限的共性空间拓展。另外一个独特个案是田露。当她的作品《骏马图》一经出现就立即引发业界热议的时候,关于她是否能做古典舞的讨论充分显现了对她立足身体经验和个体风格的研判视角,而未能从根本上认识到她也拥有着强烈的自我结构和解构自己的诉求。《骏马图》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作品,更向我们抛出了一个不能以“像”来定义,身体可以有无限空间拓展的认知观念。
透过深入剖析这两个具体实例,我们足以洞察为何王玫和田露至今仍在不断迭新自己。这种持续的努力,既源于她们对自我的要求,更因为她们所向往的境界超越了单纯的身体经验性重复、再现与极致。她们渴望通过自我的不断拓展,进一步发掘舞蹈身体所能承载和触及的广阔空间领域。这不仅是“术科中的学科构建”典范,更是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不断总结的宝贵个案。在舞蹈学科建设进程中,这仍然是一个关键且充满挑战的课题。我们必须通过深入探究个体的身体经验性转化,进而实现以“术”为根本的自我学科体系构建。这一任务对于学科建设的长远发展具有重大的质变意义,是我们必须认真面对并努力攻克的战略任务。
(作者:苏娅,中国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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