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造戏曲电影的新成就

——从电影《谯国夫人》谈起

广东粤剧院从1958年建院至今，在65年的发展历程中创作了众多影响广泛的艺术佳作，《搜书院》《关汉卿》《佳偶天成》等作品成为中国戏曲改革的经典代表，并搬上银幕，艺术影响力广泛波及海内外，拓展出新中国粤剧人持续发展粤剧的新局面。在近10年间，广东粤剧院新一代艺术家群体面对粤剧申遗成功以来，国家大力扶持发展戏曲的新机遇，用众多精品回应时代审美诉求，《梦·红船》《白蛇传·情》《还金记》《虎将马超》《钟馗》《决战天策府》《红头巾》等大批作品，从多元题材的开掘中，寻求内容与形式的蜕变拓展，探索传统与现代的转化创新，实现艺术与时尚的交融互渗。尤其是在国家推进戏曲电影的创作中，多部粤剧力作又被改创成电影，以更为自觉的探索，将“粤剧电影”的本体内涵和形式表达，做了创新发展。特别是《白蛇传·情》以戏曲电影领域令人瞩目的票房奇迹，用契合时代审美的跨界破圈，实现了舞台艺术与时尚审美的互动张扬，成为当代戏曲在时代化、市场化探索中现象级的艺术实践。

事实上，当一部戏曲作品的创作、演出和推广成为热点现象时，必然带来群趋性的文化理解，这也最容易形成片面化的文化选择，更容易造成弱化、破坏甚至肢解完整全面的戏曲艺术。但是作为一个有着至少三百年历史的古老大剧种，粤剧的艺术遗产和文化品格远非如此。显然，新近完成拍摄的《谯国夫人》乘势而行，正成为粤剧文化又一次浓墨重彩的推进之作。透过这部作品，让人看到粤剧不但有才子佳人、风花雪月，而且有英雄侠义、家国豪情；粤剧不但有戏曲共有的程式虚拟、古典写意，而且同样可以求真写实、现代时尚，这才是粤剧艺术的完整印象。当然，这样也是粤剧电影不拘泥“粤剧”或“电影”孰轻孰重而自由创作的底气所在。

《谯国夫人》以岭南地区民间信俗中至今尊奉的冼太夫人作为主人公，展现她“我奉三朝主，唯用一好心”的一段精彩人生，用贯穿在南北朝时期梁朝、陈朝到隋朝半个世纪的生命履历，突显中华民族在实现大一统进程中的一段精彩历史。剧作聚焦冼夫人推进岭南民族团结、国家一统的生命传奇，将中华民族为了维护生命尊严、民族和平、社会安定的意志、决心以及为此付出、牺牲而显示出的精神境界开掘并高扬出来。特别是剧中的冼夫人，在归附隋朝时的心灵波动中，以倒叙结构回溯她完成百越民族统一、追慕先进的汉文化、坚定选择中央政府的典型历史，交织着她所面对的父女情、兄妹情、夫妻情、母子情等丰富情感体验，由此将历史上“岭南圣母”的文化符号，升华成了具有典型价值的中国形象和中国精神。

该剧与2019年首演的同名舞台作品有着完全不同的情节表达，尤其是在面对电影艺术的容量和技术要求，突破了戏曲创作以一人一事为主的传统结构模式，充分地在驾驭“粤剧电影”这一艺术形态和叙事方式，以全景式的历史再现，真实生动地呈现南朝历史中的岭南印象。在实景中，大量的武打场面逼真地展现着剧中各种政治群体之间的攻伐征战。例如剧中人冼挺在梅隆蛊惑下，将冼夫人引到偏僻的山中意欲加害，而面对冼夫人说出要将首领之位让给自己时，这场戏几乎以无声地表演，在冼夫人与人的武打对决中，借助人物眼神的逼视与躲避，强化内心世界的起伏跌宕，由此推动冼挺在人性善恶之间的最终抉择。再如剧中人冯宝病重，此时夫妻二人在斟酌陈朝对岭南微妙的政治态度时，毅然提出将幼子送到陈朝，在冯宝生命将尽时，冼夫人用最后的歌舞缅怀着对于丈夫的爱情眷恋，可谓是悲欢交集，令人落泪。特别是电影将粤剧白话与粤剧唱腔实现无缝对接，突破了粤剧传统唱念规范，更加流畅自如地让粤韵粤腔成为电影语言的一种独特表达，在梆、簧、南音等主体声腔中，将【春江花月夜】【妆台秋思】【雨打芭蕉】【平湖秋月】【小桃红】等名曲，以及口古、霸腔、古老腔和新创曲，统荟其中，保持了粤剧的古色古香，同时进一步增加拓展了电影的诗意化风格。

粤剧与电影的联姻是戏曲在近代以来戏曲时尚化的重要方式，特别是粤剧电影在一百年来生产出超过千部作品，大量的粤剧大佬名家剧戏双绝，在舞台上推出自己的首本戏时，也不断创造着银幕形象。这在中国戏曲剧种中独树一帜。戏曲电影是什么？今天仍然是一个正在探索中的艺术命题，但不可否认的是，戏曲是“戏曲电影”的核心本体。今天在电影界追求实现戏曲电影高质量发展之时，大量的戏曲电影创作以丰富的跨界探索，努力创造着契合戏曲多元艺术传统所带来的质量要求，对于粤剧电影而言，粤剧艺术本体正是实现“高质量”的重要因素，只有守住粤剧、守住戏曲才是这些文化命题得以确立的前提。

（作者：王馗，中国戏曲学会会长，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所长）

延伸阅读：

从新编《促织记》说起：梨园古剧的现代呈现

关于武戏丑戏展演的思考：一舞剑器动四方（王馗）

昆曲二十年“非遗”保护实践（王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