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文学经典的致敬与创造
——评现代曲剧《鲁镇》
根据鲁迅《祝福》《狂人日记》等小说改编的大型现代曲剧《鲁镇》近日在国家大剧院上演。该剧由陈涌泉编剧,张曼君执导。作品礼敬过往,更面向当下;致敬传统,更致敬未来。
我观剧后的总体感受是,曲剧《鲁镇》有着充沛的精神能量、丰富的文化内涵、饱满的艺术价值。作品让笔者看到了主创们“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宝贵而高妙的艺术创作状态。该剧以宏大叙事的具体化呈现、社会生态的群体化塑造、复杂人性的个体化表达,防止了创作的概念化、口号化、口水化,一条“吃人”与“被吃”的主题红线,将历史、现实与未来无缝衔接起来。鲁镇还是鲁迅笔下的故乡鲁镇,看似已消失在舞台的光影之中,但“吃瓜群众”满街走的精神鲁镇依稀还在。《鲁镇》艺术化地告诉我们,愚昧与残忍、善良与文明的种子在适合的社会土壤依然会生长,这也许是该剧的社会批判价值之所在,也是其获得广泛认可、取得成功的关键之所在。具体来说,笔者认为有三点:
一、故事结构精巧。作品以鲁迅小说《祝福》中祥林嫂的命运为主要叙事线索,以《狂人日记》中陈二少爷的疯癫讲述为主题线索,多条线索交错并行、相辅相成,把鲁迅先生在《祝福》《狂人日记》《药》《阿Q正传》《孔乙己》《长明灯》等不同作品中的人物故事和经典语言编织为戏曲文本,演绎了一出鲁镇“吃人”与“被吃”的人间悲剧,道出发生悲剧的制度与人性思想根源。整部剧从精神气象来说,既致敬了鲁迅先生原著,又发展了原著的文化批判启蒙价值,实现了对优秀文学经典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二、舞台呈现精妙。中国戏剧界一直钟情于将极具文学性的鲁迅经典作品搬上舞台。就《祝福》而言,越剧、淮剧、评剧、秦腔等各剧种都曾把祥林嫂悲苦的一生吟唱呈现于舞台上,且各有千秋。但我认为,曲剧《鲁镇》的舞台更加大气精妙。舞台上,鲁迅文学作品中出现过的经典性元素和标志性符号巧妙铺排。开场的高门大户刻着“仁义道德”“礼教吃人”的字样,厚重的围墙配以灰沉的色调、昏暗的灯光,把20世纪30年代江南鲁镇的压抑沉闷、腐朽保守、孤寂冷漠的社会氛围瞬间拉满,祥林嫂、狂人、阿Q、孔乙己、九斤老太、华老栓等鲁迅经典小说中的人物,在一个共时性的舞台时空里次第现身,营造了一个舞台戏剧感十足的“鲁镇世界”。咸亨酒店的市井百态、各色人等的匆匆背影,舞美、灯光、音乐等直击观众内心,舞台光影分明、压迫感强、色彩对比强烈,鲁四老爷家的红色摆饰、陈家二少爷的狂人白衣、阿Q与众人的深灰长短打扮,还有一黑到底的舞台背景,配上情绪色彩鲜明的戏剧音乐与唱腔道白,阴郁沉闷的悲剧氛围和舞台风格,把“吃人”的悲剧气氛营造得结结实实。
三、人物塑造得体。要把鲁迅不同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有血有肉地“立”在同一个舞台上,除了精巧的故事结构外,贯穿其中的生活逻辑、情感逻辑和对每一个人物性格色彩的描摹也十分重要。编剧陈涌泉在这方面把握得十分得体,作品既没有背离原作中人物形象的塑造走向,也没有完全拘泥于原作中对人们的细部刻画。活在舞台上的《鲁镇》中每一个人物角色,都找到了与其社会地位和人物性格相符合的艺术描画。除了主角祥林嫂丰满的艺术形象外,狂人作为黑暗里的觉醒者、呐喊者,舞台上唯一的一抹纯白,屡被黑色披风掩盖,虽称“人间清醒”的癫狂之士,一样不能保护祥林嫂这样的弱者,照样被乡邻打翻在地,痛苦地见证着悲剧的不断发生,喃喃自语,最终也被吸收进鲁镇的黑暗世界里。《鲁镇》对鲁迅原作中的群像塑造也是十分成功的,阿Q、孔乙己、柳妈、贺老六、鲁四老爷、太太们,在病态社会环境里,他们既是受害者又是加害者,既是自己人生故事中的悲剧人物,又是他人悲剧人生的看客,更是祥林嫂悲剧的帮凶。他们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和无处不在的麻木面孔,最终也成为祥林嫂倒在祝福之夜的“催命符”,成为了悲剧重复上演的厚实土壤,也成为社会悲剧最沉重的底色。
当然,戏曲作为真人现场表演的舞台艺术,演员们虚实相生的精彩表演对作品的完美呈现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对曲剧声腔的精准把握,对舞蹈动作的恰当运用,对音乐节奏、旋律的自如把握,特别是祥林嫂多个长唱段的表演,感情充沛、酣畅淋漓、撼人心魄。
看完《鲁镇》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鲁镇》这样一出悲剧,为什么大家看后会发自肺腑地叫好?当然这个好主要是叫给作品所有主创们的。我认为,悲剧能给予我们力量的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它击中了我们心中某一个痛点或者“堵点”。鲁迅先生的文化与精神遗产,不是白描式的审丑、审怪,而是泣血的呐喊。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发思古之幽情,往往是为了现在。”
(作者:周由强,中国文联理论研究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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