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30岁左右的年轻人而言,他们成长中最重要的十年,一定是过去的十年。我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片段、什么样的艺术方式,记录这十年的变化和经验,描述这十年的感受?
这就是“新时代首都原创剧本创作及选题孵化项目”想做的事。
我们会感觉到这几年北京的公园、绿道越来越多,生活在天通苑的年轻人,也会感觉到通勤确实方便了一些,下班以后的文化生活丰富了一些;我们可能会忽然发现,看戏曲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游戏《原神》里的人物云堇居然伴随着戏歌从中国走向了世界;年轻海归越来越多,而自己毕业后要找工作也并不那么容易了……
国家与社会层面的变化,具体到个体的生活经验可能是潜移默化的——它悄无声息地伴随着年轻人的成长,点点滴滴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太强的戏剧性,反而让创作者并不那么容易寻找到适合的题材。而如何超越原来实验戏剧的表达方法,确立新的戏剧语汇,那就更难了。但我们还是看到年轻戏剧创作者在寻找生活的点滴变化,并努力寻找新的表现方式。
新题材
题材上的创新,是“新时代”项目展现的最直观的特点。
《不可辜负》的编剧敏锐地发现社区生活的变化——社区食堂的出现,为社区里生活的老年人、每天忙碌没有时间做饭的年轻人,带来了新的生活气象,自然成为生活在同一社区、不同年龄段、不同经历背景的人们互相碰撞的新舞台。在作者笔下,社区工作者不再是“婆婆妈妈”;年轻大厨就是爱做饭,会用西蓝花与菜花做出“花花世界”的创意菜;帮厨的小妹妹毕业于大学法学院,却害怕当众说话;还有儿女在国外没有人照顾的大妈,跑网约车的大叔,租房子做直播的年轻夫妻……他们在社区食堂里相遇,本来的各自孤独,也就因为这短暂的相互照看而多了一些趣味。
《后海八爷》叙述的是生活在后海的一群老北京人,他们因为各自的原因在什刹海蹬起了三轮。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充满了感情。因为有了这感情,他们一边蹬着三轮参与到北京旅游市场的建设中,一边就自觉成了什刹海的保护者。这些人已经在什刹海活跃了三十年,近十年来,在这群人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新北京人成为“后海八爷”这个群体中的一员。新北京人与老北京人共同打造着什刹海的文化魅力。
《父亲的猪宝宝》直面都市生活中因为失业而暂时陷入困境的年轻人。“码农”小林失业了,几年如一日地写代码让他身心疲惫。失业后他很迷茫,每天躲在出租屋里睡觉。再粗心的父母也能感觉到孩子的不开心,养猪的父亲老林只好从家乡来到他完全陌生的北京。面对突然到访的父亲,小林以各种方式掩盖自己的失业,更不希望父亲知道自己曾经低血糖晕倒住过院。父亲呢,看破不说破,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力所能及地带着孩子准时吃饭、按时睡觉,带着孩子去跑步、爬山。小林虽然总觉得父亲不能理解自己,但终于在这每日的陪伴中、在这质朴的真情中,寻找到自信。
新笔法
更进一步,在这些具有时代特色的新题材中,能从创作者的笔法中感受到一些新的气息。
比如“社区食堂”“后海八爷”的写法都带有一点散点式的特点,而且人物形象也不同于以往。他们可能做着和之前一样的工作,但对工作的认知已经发生了变化;即使如小林这样暂时失业,他其实真正难过的不是找不到工作,而是需要确立新的生活目标。
孵化作品中有一部叫《望星河》,讲述的是中国清代女天文学家王贞仪短暂的一生。我相信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王贞仪都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这确实是一位奇女子。在她短暂的29岁的生命中,给我们留下了关于数学、天文学的若干著作,一颗小行星以她的名字命名。两位女编剧出于个人兴趣而创作,用叙述体的方式讲述王贞仪传奇一生的同时,也是在与这位奇女子进行一场心灵对话。有着戏曲功底的演员很好地呈现出古代中国知识分子的气质,也很好地推动着作品节奏的抑扬顿挫。
在这样优美的舞台呈现中,我们还看到中国传统文化丰富的面貌。现代科学是从西方传来,但我们自己传统的内部其实一直有着对于数学、天文学的研究方式,中国人对数学与天文的好奇从来没有中断过。明末以来,伴随着徐光启引入现代几何学、天文学,传统士人也是在不断学习西方,丰富自身对宇宙的认识。《望星河》无意之间就把中国传统文化内在的丰富面貌呈现给了大众。而整个作品在叙述中洋溢着的热情,传达出的正是一份立足于当下生活的自信。
新模式
新时代项目的前身,是由北京文化艺术基金发起的“培源”剧本孵化项目。项目运行几年来积累了人才和经验,而北京市文旅局在此基础之上,敏锐及时地发起“新时代首都原创剧本创作及选题孵化项目”,把更多优秀的人才和内容组织起来,参与首都原创剧本的创作。这些原创剧本说不上千挑万选,但也是精选而来——不仅仅重视剧本评审过程中的专家评审环节,还让出品机构对这些作品再进行判断。
在2022年底举办的剧本推介会上,经专家评审出的55部作品,再去面对国有院团与民营机构的检验,寻找作品与市场的契合点。创作者通过出品方了解观众的需求,出品方直接面对创作者,感受创作的新潜能。在这期间,文化职能部门也可以协调推动好作品与出品机构的对接,创造更为广阔的市场运行空间。
近几年来,在疫情等不确定性因素的困扰之下,仍然有很多年轻的创作者以及具有市场口碑的作品从这里走出来,比如朱虹璇的《春逝》、顾雷的《水流下来》、田晓威的《威廉与我》和胡铭帅的《我这一辈子》等等。这或许证明政府这种以剧本为源头、面向演出机构推广剧本、与演出机构合作参与孵化的模式,是推动戏剧创新的有效方式之一。当前,我更为看重这样的平台在年轻创作者当中可能起到的引导作用。
新主流
一定程度上,主流戏剧的确存在“主题先行”的问题。“主题先行”并没有错,但有时候也确实让戏剧缺少戏剧性。“新时代首都原创剧本创作”显然也带有“主题先行”的意味,但这不一定意味着就被主题所限制,只是希望戏剧作品更好地回应当下,回应人们日常的生活感受。
其实,近年涌现的优秀影视剧如《觉醒年代》《山海情》就已经体现出,无论是革命历史题材还是扶贫题材,创作者只要能体会到当前的时代变化和观众的心理感受,就能够用影视艺术语言创造出被年轻观众接受的主流作品,开创出属于新时代的新主流。在戏剧领域,朱虹璇的《双枰记》也是这样的新主流作品。舞台上的陈独秀既有桀骜不驯的个性,又真心面向大众传播革命新思想。这样的早期共产党人的形象,因其饱满而让人信服,也会带动更多观众对革命历史真诚理解。
因此,主流的导向并不意味着热爱“实验”的年轻创作者要绕道而走。主流,意味着更为广阔的接受面,也就蕴藏着更为广阔的市场;意味着在剧场里,可以和更多的观众交流思想与情感。青年人的戏剧创作很容易只从自己的经验与感受出发,为其寻找具有特色的表现形式,这无可厚非;但“新主流”却是对戏剧创作者提出的更高要求:创作者不只关注自身的经验与感受,还将自身融入到社会发展的潮流中,在广阔的社会舞台上理解自己的感受与经验,理解历史的过程与社会的变化。因此,回应这一新要求也是年轻创作者超越自身局限,扩展创作新方向的机遇。
供图/宽友
(作者:陶庆梅,中国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家协会会员,北京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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