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三十年回望：贡献、局限和趋势

（第四届网络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优选汇优秀长评作品，发表于《网络文学三十年》（欧阳友权教授主编），湖南uedbet全球体育出版社2023年3月出版，由作者参选提供）

自打从山林草野中诞生以来，我国网络文学借电子信息技术之东风，携网络平民文化之余威，以席卷之态和颠覆之势深刻影响着当代文学的发展走向，并在与电视剧、电影、游戏、娱乐等产业的相互融合中，改变着原有的文娱行业生态，展现出强大生命力和独特的生存意义。网络文学推动写作模式更新与“读屏时代”降临的颠覆性、革命性，决定了书写当代文学史绕不开这浓墨重彩的一章。

汉语网络文学从北美诞生而挺进本土，整整走过30年。30年来，无论从文学文体创新、艺术审美创造、读者群体开拓方面，还是在大众文化传播、文化产业发展、社会功能发挥方面来看，网络文学均有不少可圈可点的历史性贡献。但与此同时，其又显露出大而不强、多而不优、作品同质化等长期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的发生，既有先天不足，也有后天失调；有技术应用的影响、草根文化的局限，也有商业机构推波助澜、政策引导力度不够、理论批评作用不强、网文行业自净自律不够等多方面原因。在中国网络文学走过30年的历史节点，对其贡献和价值予以总结，对其局限与不足予以剖析，进而对其发展趋势提出预判与展望，十分必要，也有助于中国网络文学提高文学审美性、文化引导力、产业推动力和社会贡献度。

一、网络文学的历史性贡献

30年来，网络文学打破文学创作的精英门槛与文学传播的平台瓶颈，释放万千网络写手、作家的写作热情与创造活力，又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受到商业力量的青睐，形成特色鲜明的文化产业发展模式，造就了类型丰富、内容海量的作品，满足了亿万民众的消遣欲望与审美需求。对这一“野蛮生长”却成为“庞然大物”的文学新品类，学界、社会长期以来评价不一：有人认为网络文学是数字化技术催生的文学“新星”,甚至是时下落寞的文学苦旅中升起的一颗文学“救星”,也有人认为这个“技术的劳什子”只能是加速文学式微的“克星”，更有甚者视之为“奶头乐”文化风潮下麻醉国人精神的“灾星”。种种说法背后，有着不同的观察视角和评判标准，需要审慎辨识。在笔者看来，网络文学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突出贡献：

（一）标注数字化时代的文体创新

所谓文体，是指“一定的话语秩序所形成的文本体式，它折射出作家、批评家独特的精神结构、体验方式、思维方式和其它社会历史、文化精神。从表层看,文体是作品的语言秩序、语言体式，从里层看，文体负载着社会的文化精神和作家、批评家的个体的人格内涵”。千百年来，中外uedbet全球体育理论界逐步形成了约定俗成的文体认识，如中国古代的“文笔之辨”，西方文学史上的“三分法”，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文学体裁“四分法”等，都使得文学发展与uedbet全球体育理论研究脉络更加清晰。从文学接受与uedbet全球体育发展角度看，文体是一类文学作品在人们心中最基础的认识和辨识依据，区分文体是文学批评、鉴赏和评价的基础，而文体方面的创新，则往往能激发源源不断的文学创造活力，实现文学发展的开疆拓土、开宗立派。网络文学所代表的数字文学范式，孕育于数字化媒介环境之中，开启了自成一派的网络文学文体。这种新的文体形式，是现当代中国诗歌、小说、散文和戏剧文学“四分法”的概念界定所不能完全囊括的，它的独特性和例外性，既体现于宏观上与口传文学、书写文学、印刷文学的文学范式差异，更体现在篇幅、内容、语言、风格等多方面。

从篇幅上来说，网络文学不同于以往的传统文学文体，而形成了所谓的“超长篇小说”现象。互联网不受限制的海量空间让网络写作没有了篇幅、字数和版面的顾虑，相反，如今商业化网络文学所盛行的每日更新、付费阅读、IP运营的模式强化和助长了网络类型文学的超长篇写作，因为这样更能持续积累和留住读者，赚取更多利润，同时也有助于作者充分发挥文学想象、拓展写作空间和网络文学商业机构进行后续产业转化。因此，网络文学，特别是网络类型小说作品，远远超出了传统定义里长篇小说字数十万字以上的限度，而是翻了上百倍。网友盘点统计，截至2022年3月22日，网络文学字数最多的十本小说，为两千万字起步，其中4000万字档次的小说有1本，3000万字档次的有2本，2000万字档次的有12本。据笔者于2022年3月24日查证，其中字数最多是从2011年2月10日起首发于起点中文网的《带着农场混异界》（作者：明宇），字数是4055万字，至今仍在连载中，排名第十的是2015年5月25日入站飞卢小说网的《特种兵之死神教官》（作者：可恒），字数是2047万字，也还在连载之中。在如此巨量的篇幅下，网络小说可以构建宏大的世界观，容纳庞杂的人物关系，充分展开复杂叙事，持续满足读者的阅读需求，形成一种新的大众消费文学样态。

从语体上来说，网络文学适应互联网的多媒体环境与键盘写作的网络输入方式，形成独特的网络语体。这种语体，在初代网络文学作家少君笔下，被总结为“通俗化、速食化,不过分讲究文句的修饰,不太考虑表达方法，而其中最重要的是：语句构成简单、情节曲折动人和贴近网络生活本身”。用一个形象化比喻，则可以充分说明其与传统文学语言的区别，即：传统文学作品阅读-接受过程中，作者与读者之间以文字为媒介的沟通像是远距离的朋友在时空的阻碍下互寄书信，以成熟的文字沟通深思熟虑过的想法，而以互联网语言为媒介的网络文学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交流，更像是手握电话的两个人互相“通话”，共享同一时间，互动即时发生，因此沟通中的两方要很快理解对方意思并尽快表情达意、推进对话，因此网络小说的语言表达更加讲求生动活泼、通俗易懂、贴近口语。

从内容形态上来说，网络文学开创或壮大了“穿越体”“游戏体”“超文本文学”“互动小说”等新形态的文学作品。“穿越体”通过让主人公穿越时空来到特定的年代，从而脱离现时社会的社会环境，经历时空交错下特殊的历史、社会与情感体验，极大满足了网络文学读者“白日梦”式的幻想。“游戏体”通过打怪-升级-换地图式的快感叙事与情节拓展，让读者不断受到异界奇遇的刺激，不断获得新的过关体验，从而无限延伸故事脉络。“超文本文学”利用多媒体叙事，可做到图、文、声、视频互相结合，既衍生出利用超链接结构联结的先锋诗实验文学作品，也催生了不少基于互联网技术的新媒体艺术作品。“互动小说”则在互联网的即时性、互动性、开放性技术支撑下，实现作者与作者、作者与读者、读者与读者之间的接龙写作、开放叙事与间性写作，并影响网络小说的情节走向。

（二）重塑新民间文学的时代转型

网络文学具有多重属性，无论是作为一种新民间文学，一种电子—数字文化形态，抑或是一种新媒体艺术作品，都决定其必然承载着一定的审美属性与审美功能。同时，网络文学作为一种文学与技术、艺术与市场、精英与大众共同催生的复杂产物，又逐渐显示出不同于传统文学的、独树一帜的艺术审美特点，并产生不可忽视的艺术审美贡献。

一是实现文学审美创造的自由感与大众化。

传统文学创作偏向于精英主义的、层层审核的、作家中心的创作-出版模式，作家的审美创造更多秉持精英主义的价值立场，在主流uedbet全球体育理论和审美标准下进行创作，以求达成一种“自上而下”式的审美价值引导；而网络文学创作是自发生成的一种平民主义的、自由自在的、读者中心的更新-互动模式，网络作家的审美创造既受限于自身的平民主义价值立场，又受益于贴近大众、贴近生活、贴近网民所带来的阅读低门槛、高爽感和内容吸引力、可读性，形成一种自下而上的民间审美取向和大众文学热潮。网络文学的出现，让文学审美创造获得了自由书写的空间，更加走向了社会大众。

在网络文学时代到来之前，文学创作毫无疑问是属于少数人的、有门槛的。网络时代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网络赋权，技术赋能，文学上线，形成自由的“创作园地”，写作的主动权落到了所有具备基本网络操作技能和阅读能力的普通网民手上。从此，人人都是写作者、人人都有参与权，审美王国出现大河改道式的族类迁移和时空跳转，社会各行各业的文学爱好者纷纷加入到网络文学的创作中来。根据《2020中国网络文学发展报告》统计数据，2020年我国网络文学作者累计超2130万人，累计创作2905.9万部网络文学作品。而同期，截至2021年底，中国作协个人会员总数为12951人（网络作家和自由撰稿人等新兴文学群体占比22.5%），省级作协会员空前增长，会员总数约突破10万人。即便加上各市县区级作协会员数，登记在册的传统文学作家、达到一定基本门槛的传统文学作者总数，与网络文学作者相比较也不在一个数量级上。网络创作的以机代笔、自由参与、平民写作，极大释放了文学创作的生产力。30年后的今天，文学创作完全由文化精英主导的历史已整体上被终结，广大社会大众不再只是被启蒙、被教育的对象，而也能轻易实现身份转换，在网络上畅叙胸怀、书写故事，自由发表作品，这是对原有文学创作格局的极大颠覆。网络写作的全民性使得文学创作再也不是一种少数人的垄断行为，也不是一种书斋性的知识技艺，而是一种大众文化行为，乃至一种日常的生活方式，从而大大推进了文学审美创造转型的历史进程。

在以计算机和手机为写作工具，网络新媒体为传播和发表平台的网络文学中，传统文学媒体中承担审核把关功能的“把关人”身份和作用被淡化，作品发表的门槛大大降低、程序大大简化，网民人人都有从事写作的机会和权力。且匿名的环境消除了“出场”的心理负担，减少了作品“失败”的心理焦虑，提供了更加自由、无拘束的创作空间，极大地释放了文学创作的热情。由于大众掌握了文学话语权，可以不受时空限制地进行创作、发表、阅读和评价，以“无我”表现“真我”，以写作书写个性，以宣泄赢取共鸣，使得被传统文学体制压抑和遮蔽的文学生产力被解放出来，产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数字化技术传媒打开新的自由的洞天，使网络文学创作剔除了较多的功利色彩和审美规制，使主体的创作心态显得更加自由开放、无拘无束，也使读者感受到创作主体真实的生命体验和对世界的感悟。这时候，文学降低了高度，赢得了一个更为自由而且宽容的生存空间，大凡有文学冲动与潜能的人，均可试笔去随心创作和发表，使文学创作体现言所欲言的本真状态。网络文学夯实了当代文学的民众根基，这对于文学审美创造突破局限、展现新貌颇具意义。

传统文学领域中，作家在文学活动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昔日的“纯文学”甚而变成创作者自娱自乐的“圈子文学”。网络文学的出现改变了这一现象，建立了文学生产“满足—供给”的反馈机制，形成了文学的“后置型评价模式和阅读至上、终端认同的写作立场。作为兴起于“山林草野”之中的“野路子”文学，网络文学一开始就是“接地气”的，积极适应和满足读者的阅读趣味；在网络文学商业化进程加速、产业链不断延伸的背景下，网络创作者们出于积攒人气、获取利润的考虑，更是主动拥抱大众，迎合读者。因此，网络文学“以读者为中心”的创作属性越来越显著，具有鲜明的“间性写作”的特征。由“作家中心”向“读者中心”的创作立场转变，让文学的审美取向再次向大众偏移，使多年来文学界一定程度上存在的漠视受众、自娱自乐的“贵族书写”和“精英崇拜症”现象得到矫正。

二是缓解文学阅读颓势，书写读者维度的文学接受美学。

在我国，随着20世纪80年代末思想大解放与市场经济兴起，整个社会转向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文学先是作为思想解放的先锋引领了社会思潮的转向，创造过80年代的辉煌，随后却开始从社会文化舞台的中央退至边缘，到20世纪90年代后，传统文学“式微”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具体表现在几个方面：一是文学家开始失去以往的文化主流地位，在媒体上，小说家、诗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甚至出现传统文学创作者后继乏人的现象；二是纯文学期刊不断萎缩，从1988年到2000年的十几年间，我国的“文学、艺术期刊种数减少了20%，年均下降 1.7%，平均期印数减少了70%，年均下降 5.8%，总印数减少了55%，年均下降4.6%，总印张减少了49%，年均下降4.1%；三是全社会对文学的关注度不断走低，高质量的文学作品越来越少，文学对社会发展、思想塑造和文化引领的作用力与影响力也开始下降，“不合时宜”的传统文学逐渐成为少部分人的精神奢侈品。有专家将这种现状描述为“文坛在变大，文学在变小。似乎谁都能介入文学、谈论文学，但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又日益萎缩”。

在这风云变幻的转折时刻，网络文学借技术之便利、携自由之基因、掀大众之潮流、抢市场之先机，开始了在文学原野上的纵横驰骋之旅。从1991年互联网上首份中文电子杂志《华夏文摘》创刊，1994年方舟子等人创办首份中文网络文学刊物《新语丝》，到1995年内地首个BBS“水木清华”开设文学版块，1996年网易开通个人主页，1997年“榕树下”中文原创文学网站成立，1999年天下论坛成立并运营“天涯文学社区”，2002年前后“起点中文网”等众多网络文学网站陆续成立上线，再到2003年起点文学网率先推出VIP付费阅读制度，推进网络文学商业化进程，2008年盛大文学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将起点中文网、晋江原创网和红袖添香文学网收纳麾下，开启中国网络文学的集团化发展之路……中国网络文学逐渐经历萌芽-拓展-繁荣-站点化-市场化-产业化的历史进程，步入发展快车道。短短几年间，网络文学的作者数、作品数、读者数都疯涨起来。而国民文化需求的增长、网民自我表达欲望的提升、社会资本的持续流入、国家政策的支持引导又助长了网络文学进一步走向繁荣。移动互联网和手机阅读的盛行为网络文学发展打了一剂强心针，开辟出“新门道”。这些因素都给网络文学攻城略地、乘势而上提供了难得机遇。

2022年4月，由中宣部出版局指导，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浙江省委宣传部主办，中国音数协数字阅读工作委员会、中国移动咪咕数字传媒有限公司承办的首届全民阅读大会数字阅读分论坛暨第八届数字阅读年会举行。会上发布的《2021年度中国数字阅读报告》显示：2021年中国数字阅读产业总体规模达415.7亿元，增长率达18.23%；截止2021年底上架作品约3446.86万部，较2020年的3103.6万部增长11.06%，其中网络文学作品约3204.62万部，远超其他作品形式；用户规模层面，2021数字阅读用户规模达5.06亿，增长率为2.43%，人均电子阅读量为11.58本；在数字阅读用户年龄方面，44.63%为19-25岁用户，27.25%为18岁以下用户，Z世代成为数字阅读主力军；在阅读形式偏好方面，电子阅读形式使用度高达96.81%，同时电子阅读中用户阅读2小时以上占比57.97%，可见，电子阅读已成为主流阅读方式，网络文学阅读已成全民热潮。

网络文学有别于传统文学的主要标志在于它是一种文学回归大众的“新民间文学”，“民间本位”是网络写作的基本立场。网络作家李寻欢曾经说：“网络文学之于文学的真正意义，就是使文学重回民间。民间文学主要指反映人民大众的生活和情感、表现他们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的由人民大众创作的在广大人民群众中流传的文学，强调的是文学与人民群众的紧密联系。网络因其广阔的开放性，使各种排斥在主流话语圈外的话语势力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机会，任何人都可以在这片园地发出自己的声音，这就使得网络成为一个精华和糟粕共存的大杂烩，一个各种意识形态并存的新话语空间，一个与权力文化形态或知识分子精英文化的相对立的新空间”。网络文学30年的发展越来越证明，回归大众、贴近大众、满足大众，既是其最鲜明的身份标签，也是其最大的优势和能够赢得未来的最大底气。

（三）创新网络文学的艺术审美特色

网络文学在基于电子媒介的传播形态和商业运作的生存方式下，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创作技巧和表现手法，形成了不同于传统文学的审美特色。这其中，最鲜明也最常见的，是网络文学的“爽文学观”、故事“设定”、“升级”模式、“金手指”式情节设置，以及“穿越”等叙事技巧。

首先，传承“乐感文化”基因，形成了“俗文化”的“爽文学观”。

不同于传统精英文学对人文担当、精神境界、审美价值的极致追求，网络文学，特别是网络类型小说，以满足读者的快乐欲望为首要目标，致力于让广大网友和订阅用户在阅读中获得“快感”。这种特性被理论界们称之为“爽文学观”，有研究者对此进行了深入论述：

网络文学传承中国古代的“乐感文化”基因，以虚拟审美光大俗文学传统，形成了以通俗性娱乐为主打功能的“爽”文学观。文学的娱乐性是有“根”的，人类远古时期歌、乐、舞“三位一体”构成的原始uedbet全球体育形态，就已经先在地预设了文学艺术的娱乐本体。回溯文化传统，文学的娱乐本体可以追溯到中国古代的“乐感文化”。李泽厚先生在分析中国智慧时，就曾把“乐感文化”视为中国智慧构成元素之一，以儒学为骨干的中国文化的特征或精神是“乐感文化”、世俗的幸福……从历史传承的传统文学到今日的网络文学，快乐、娱乐、享乐始终是它不可或缺的人文本色之一。以娱乐为本体的俗文学，无论是对文学创新、文学发展的作用，还是对大众审美、文化休闲的贡献，都是十分巨大且不可或缺的。相比于雅文学，它们存在的意义不仅不遑多让，甚至更为深远——雅文学、纯文学是社会分工导致的文学专业化、职业化的产物，它们是“高、精、尖”的，也是“圈子”的、“贵族”的、士大夫的，当然也是“高处不胜寒”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纯文学是一种文学的“提纯”和“异化”，而不是文学的本色，文学的本色就应该是通俗化、大众化的，“俗”才是文学功能最深也最远的“根”。

网络文学以“爽文学观”替代了原有的文学价值追求，使得这类文学从创作起点与意义承载方面就发生了剧变，进而影响到文学作品的创作手法、语言风格、叙事技巧、人物塑造、题材选择、主旨表达、审美内核等方方面面，形成一种为博大众一乐而存在的“消费文学”与“快乐文学”。

其次，借鉴网络游戏的“设定”法则，摸索出文学创作的新“套路”。

“设定”，是网络文学创作者常用的一种创作方法。根据邵燕君主编的《破壁书：网络文化关键词》释义：设定，在汉语里原有“预先设置”、“创设”、“逻辑预设”的意思，在游戏和其他虚构叙事艺术里，对应于英语的setting，特指一系列有别于现实世界的艺术元素，诸如虚构的历史时间线、地理世界、世界物理规则、人物和故事背景等等，可涵盖叙事作品从大到小的各个层次。在网络文学写作过程中，作者会提前对作品的宏观方向、背景定位、主要人物、关键情节、叙事风格、故事推进逻辑等进行符合读者阅读趣味与网络文学市场需求的设定。网友“我是温鱼”曾经总结过网络小说情节设定的核心要素如下：1）地点环境；2）主要人物；3）故事梗概；4）高潮爽点；5）人物内心渴望；6）人物内心阻力；7）行动&冲突。网络文学的“设定”法则原本借鉴自网络游戏的策划、开发、编程经验，并形成一种有别于传统文学创作的写作技法。诸如此类的设定，让网络作者在写作过程中有的放矢、游刃有余，既推进了写作逻辑，也满足了读者的阅读需求。有网友总结出几类网络小说的套路：

(1)穿越小说常见套路：穿越的男主角或是皇帝，或是武侠，或是王孙公子，常常置身于生死存亡的关口，官场勾心斗角，情敌争风吃醋。他饱受折磨，得到高人指点，一个个打倒了对手，获取了美女芳心，最终重振河山，威仪天下；穿越的女主角醒来的第一个地方通常是在床上，而房间的豪华程度决定了女主角到底是富家千金还是平民百姓。当然女主角一般都会得到重视或一举成名，爱情事业双丰收。

(2)武侠小说常见套路：恶棍横行，欺负良善，毫不起眼的少年打抱不平，让围观众人捏一把冷汗。少年面对围攻而来的反派们，一败再败，受尽侮辱。他忍辱负重，拜师练功，亮出绝杀技能，铲除恶霸和反派，雄霸武林。

(3)玄幻小说常见套路：男主角被迫害，跳崖自杀，随后落入神秘山洞，获得秘籍或宝石，得到异能。不断进行打怪升级，提升自己的能力，出来大杀四方，手刃恶人，积善行德，提高修为，最后进入仙界。

(4)婚恋小说常见套路：男主角因时运不济而被女方退婚且羞辱，而后得到巨额财富，身价百倍，再回去狠狠打未婚妻的脸，拒绝女方复婚。结局不是男主娶了他人，就是他救未婚妻于水火，让她臣服。

网络小说类型很多，差不多每一类都有自己的创作套路。尽管现在来看“套路”一词带有一定的负面评价，但实际上每一个套路在它诞生时都是一种艺术审美的创新，只是使用的人多了，大家陈陈相因，相互重复,“套路”才成了“陈旧”“固定模式”的代名词。

再次，创新小说创作的“升级”模式，形成了新的叙事推动机制。

“升级”是网络小说中主角不断在力量等级体系中上升的常见套路，与电子游戏同气连枝，因此人们直接采用电子游戏里的名词“练功升级”来描述此类小说，被称为“升级流”；在网络小说的各个流派中，升级流小说是读者最多、影响最广、作品数量最多的一脉，甚至可以说升级流是男频网络类型小说的主流。如《星辰变》《焚天之怒》《择天记》《剑来》等一批标志性作品无不采用这种模式。在修仙、玄幻等作品中的升级是技能、等级的提升，而官场中便是主角地位的抬升，在网络军文中是主角战力的升级，在商战作品中则是主角金钱的不断累加等，这些创作形式都在潜在意义上满足了现代人得到满足后的快感。

此外，“金手指”等常用设计，让读者获得体验式阅读快感和情绪宣泄。

“金手指”一词，原本也来自网络游戏编程领域，是指通过各种手段（秘技、软件、硬件）来突破游戏正常设定，让玩家可以因此轻易获得胜利。其本质上是电子游戏的作弊程序（有时也称“外挂”），后来在网络小说中，主角总是能利用“正常规则之外的特殊规则”来获得成功的情节被读者称为“开外挂（开挂）”或“开金手指”。“金手指”的设计，使得网络小说的主人公能依靠天赋异禀、特异功能，或借助运气、奇遇、秘籍、法宝等，轻松地对付遇到的困难或敌人，在斗争中取胜或达到想要的目标。这种“金手指”，能以各种各样的神奇形式存在，如在我吃西红柿的天才流小说《吞噬星空》中，主角罗峰的“金手指”是超强的精神力天赋和武学天赋；在忘语的凡人流小说《凡人修仙传》中，主角韩立的“金手指”是“掌天瓶”，帮助男主提高实力；在天蚕土豆的玄幻小说《斗破苍穹》中，主角萧炎的“金手指”是他的师傅“药老”，既提供功法指导，还提供高级丹药等；在全金属弹壳的单女主小说《黄金渔场》中，主角的“金手指”是“海神之心”，使其看到海底世界，还能和海洋动物交流；等等。不同于传统小说中主人公的“主角光环”来之不易（如金庸武侠小说中主人公因缘际会练得绝世神功），网络类型小说中主人公的“金手指”几乎是唾手可得、随身携带的，而且可以多次反复利用，简直就是“爽点制造机”。“金手指”满足了读者的求异心理和补偿愿望，作品虽然没有改变传统的故事模式，却让故事的情节更加生动曲折，有了更多的想象空间。这种全新的元素为读者打开了一个新的审美世界，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读者的求新心理。

“穿越”“重生”等叙事技巧也是网络创作中常见的新技法。

网络文学中的“穿越”，是指“穿越时空”，通常是小说主人公由于某种原因从其原本生活的年代离开、穿越时空，到了另一个时代（过去、未来或平行时空），在这个时空展开了一系列的活动。网络文学中的“穿越”，不仅是一种小说类型，一种背景描述，也是一种独特的叙事手法。通过“穿越”，网络小说作者不仅可以自由选择小说情节发生的时间维度，还能保持小说主人公（穿越者）的现代知识、情感和记忆，使得读者既能轻松代入故事之中，又能充分感受到作为“先知者”“预言家”“特异人士”的“上帝视角”和“主角优势”，在异时空里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满足自身对年轻、美貌、财富、权力、爱情、地位、武功、尊严、复仇、性、成就感等的幻想，获得奇特的异域体验感和极强的“YY”爽感。“穿越”技法，虽然并非在网络文学中才出现，但被网络文学发扬光大并广泛使用，穿越小说也成为网络文学中点击率最高的类别和作者数、小说数最多的小说类型，如《回到明朝当王爷》《极品家丁》《天道图书馆》等。

“重生”“架空”“系统流”等也是网络小说创作中的独特技法。“重生”是打破人终究会死和人生没有后悔药、生命不能重来的“魔咒”，使小说中的主人公重新获得生命或者从生命的某个阶段重新开始，创造和经历新的人生，如《重生之贼行天下》；“架空”是利用虚构或半虚构时间、人物、背景在虚幻的世界里获得新奇的体验，如《庆余年》；“系统流”则通过打造新的“世界系统”，随意改变自然界、生物界乃至人类社会的一切规则、法则，在一个更加跳脱的环境里演绎故事，如《最强反派系统》《全能奇才》等。这些叙事手法，从不同维度拓展了小说写作的空间展开，丰富了读者的阅读体验，也形成了别具一格的审美经验。

（四）满足大众化消费的文化产业价值

2003年起点中文网等平台建立起VIP付费阅读制度后，中国网络文学迎来了商业化、产业化的加速推进，并极大刺激了网络类型小说的涌现与成熟，最终发展出以IP转化为核心的娱乐产业链，在文化产业领域发挥着重要的文本基础与IP源头作用。

1.作为大众文化商品的网络文学

汉语网络文学最早只是海外留学生思乡情怀与兴趣发展的产物。1988-1991年间，留学海外的中国理工科学生最早开始将中国资讯与文章“搬”到尚未接入万维网的中文存档账号、邮箱或网站，如肯塔基大学网站的《未名湖》中文存档账户、挪威奥斯陆大学《北极星》中文交流文档网站、匹兹堡大学《三岔口》中文账号、日本东京大学《东北风》网站等，这是华文网络文学诞生的基础。1991年4月5日，全球首家中文电子周刊《华夏文摘》由海外留学生在美国创办，每周一期，全年共52期，这是一份主要刊登纯文学作品的网络期刊，内容以转载为主，同时接受海外留学生当中文学爱好者的投稿。1994年4月及1995年1月，中国签约接入国际互联网并向民众提供互联网接入服务后，网络建设进程加速，为内地网络文学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技术与网络基础。从1997年开始，国家将互联网列入信息基础设施建设范围，并于年底实现四大骨干互联网－－中国公用计算机互联网、中国科技网、中国教育和科研计算机网和中国金桥信息网互联互通，使中国互联网步入快速发展的新阶段，网络文学发展也迎来了春天。总体来看，从1991年华文原创网络文学在海外萌生，到2003年起点中文网建立VIP付费阅读制度前，中国网络文学基本处于自由生长的“野生”阶段，作品发表主要供网友分享阅读、娱人娱己，以及满足文学爱好者的“文学梦”。虽然国内一批文学网站，如榕树下、文学城等也尝试过进行商业转化，对网络作品进行线下出版或接受部分网络广告等，但一直未找到转化效率高的商业模式，网络写作者也很难靠网上写书赚钱谋生。在2002年前后的互联网寒冬期，当时最具影响力的文学网站——榕树下也不得不转手卖给国外传媒巨头贝塔斯曼，此后又被折价二次出售。但正是在这朝着商业转化不断尝试的过程中，一批文化商人和网站经营者较早意识到了网络文学的经济价值，开始了以网络文学为大众文化商品的销售之旅，并最终摸索出付费阅读模式，改变了中国网络文学的发展方向。

2002年2月及年底，读写网、明杨·全球中文品书网开始了最早的付费阅读尝试，但由于经营不善与策略失误等原因，未能取得商业上的成功。在此基础上，2003年10月，当时规模较大的起点中文网正式推出了VIP付费阅读商业模式，制定了明确而具有合理性的收费与稿费标准并在平台上推行，以一定的阅读收费保障作者写稿可凭付费订阅数获得稿酬，网站也能取得经济收益。短短三个月间，“起点模式”运营良好并被天鹰文学网、幻剑书盟等网站平台纷纷效仿，付费阅读模式很快成为行业通行做法。而在此模式下，起点中文网等文学网站的访问量与全球排名不仅没有下降，反而在中国网民数量持续快速增长的“时代红利”下大幅提升，付费订阅用户也持续保持增长。这标志着VIP付费阅读模式经受住了市场和读者的双重考验，也成为了一直延续至今的网络文学商业转化基础渠道。VIP付费阅读模式的推行，使得商业文学网站上的作品像工业制成品一样能够被大批量用户消费，并计算数量收费，这无疑重新定义了网络文学，并强化了其作为大众文化商品的属性，由此产生了两方面不可逆转的影响：一方面，极大鼓励了更多作者投入精力从事网络文学创作，推动了网络作者的专职化，创作出更多丰富多彩的作品，也促使网站平台更加强化知识产权保护，建立更为完善的网络文学商业转化渠道，从长远来看，极大促进了网络类型文学的繁荣和超长篇网络小说的出现；另一方面，商业性的强化也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甚至伤害了网络文学的文学性、思想性与艺术性，带来了网络文学的同质化、粗鄙化、过度娱乐化等弊端。

2.作为文化产业支流的网络文学

文学艺术品的销售市场素来是文化产业的基本内容之一，过去文学主要作为图书出版发行行业的一份子而存在。网络文学兴起以来 ，特别是网络文学的商业模式建立以来，形成了更加丰富的产业转化样态，使之成为文化产业经济的重要分支。

网络付费阅读，是网络文学出版机构和作者盈利的主要渠道之一，主要针对网络作品的VIP章节进行。网络文学网站根据网络小说类型、篇幅和作者会员身份的不同，一般有整本购买、按章购买与会员自动订阅三种购买形式。目前起点中文网、17K小说网、纵横中文网、QQ阅读、云起书院、晋江文学城等主流网络文学网站针对会员的阅读收费标准大致在每千字3-10分钱之间。《2020年度中国数字阅读报告》显示，全国数字阅读用户规模达4.94亿，比2019年增长5.56%，电子书+有声书的人均数字阅读量较2019年增长5.5%，电子阅读付费用户中26.8%每月平均花费100元及以上，用户为网络文学付费占比达49.9%，2020年中国数字阅读产业规模达351.6亿元，增长率达21.8%，收入结构中，订阅收入仍为主体。

网络粉丝打赏是网络文学读者自愿付费对作者进行奖励的一种经济支付方式，目前在主要文学网站均有该功能设置，一般读者粉丝可为作者打赏1-10000元不等的金额，打赏金由作者和网站按比率分成。通常绝大多数读者粉丝的打赏金额在百元以下，但近年来也反复发生“天价打赏事件”。如2020年4月5日，17K小说网读者“Winzer.5”为“风御九秋”的《大梦山海之史诗战役》一次性打赏两亿K币（约等值200万人民币），开创了网文历史的新纪录；而在此前，2013年8月12日，纵横中文网读者“人品贱格”也是一次性给“梦入神机”创作的《星河大帝》打赏100多万人民币。据统计，获得打赏最多的小说（超过100万人民币），分别是：《最强剑神》（东方玄幻小说，作者紫薯，获打赏金额3.4亿粉丝值，约等于340万元）；《星河大帝》（东方玄幻小说，作者梦入神机，获打赏金额1 亿起点币，约等值100万元）；《我欲封天》（仙侠小说，作者耳根，获打赏金额1.4亿起点币，约等值140万元）；《斗罗大陆2》（西幻文，作者唐家三少，获打赏金额1.1亿起点币，约等值110万元）；《万族之劫》（人族崛起+新套路爽文，作者老鹰吃小鸡，获打赏金额1亿起点币，约等值100万元）；《大梦山海》（东方玄幻小说，作者风御九秋，获打赏金额2亿17k书币，约等值200万元）；《雪中悍刀行》（庙堂+江湖+高武小说，作者烽火戏诸侯，获打赏金额1亿纵横币，约等值100万元）。

网络广告也是网络文学网站利用作品获利的渠道之一，传统上包括网站广告、营销合作和WAP平台应用等基本形式，广告主通过作品的点击率及用户消费数据等分析测算和投放，通常按照展示时长、数次和效果等计费。早在2001年， 榕树下即开始推出网络贴片广告，成为首个上线网络广告业务的中国网络文学网站。2018年8月，连尚文学推出免费读书APP，创立了看广告即可免费阅读的运营模式，连续4个月位列月活超千万增幅榜前列。这一模式让网络文学成为引流入口，而网络广告替代付费订阅成为商家的直接盈利途径。

还有一种产业化形式是纸质图书的线下出版。出版也是从传统文学时代延续而来的一种文学产业化形式。早在20世纪末，从榕树下、黄金书屋、文学城等早期文学网站起，便开始对网上火爆的网络小说进行线下出版，许多出版机构主动向网络文学网站及作者抛出“橄榄枝”邀约出版，甚至早期的部分知名网络写手如“李寻欢”（真名路金波）则转型为出版人，参与创办出版机构，转化出版了大量畅销书。中国网络文学第一部“现象级”作品——“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在网络发表当年（1998年）即被台湾红色文化出版社抢先出版，热销近60万册，在中国大陆，30余家出版社纷纷争取该书出版权，最终知识出版社获得授权从1999年起进行纸质出版，到2005年销售量超过100万册。《中国网络文学年鉴（2017）》数据显示，截止到2017年12月，中国网络文学作品出版纸质图书高达6942部，近年来每年新增由网络文学转化出版的作品均在600部以上，如2021年我国出版的网络小说就达620部。文学网站晋江文学城创立于2003年，是中国大陆范围内具有较高影响力的原创文学网站之一，其拥有在线网络小说超476万部，已实体出版小说近万部。这些书，在线上拥有大量的粉丝读者，纸质出版后一方面被原网络忠实读者购买收藏，另一方面在线下图书市场又吸引了新的读者群，绝大多数热门作品均成为线下畅销书，以网络小说《斗破苍穹》为例，该书简体书累计销售量在2013年即突破500万册。网络文学的线下出版，不仅通过作品本身带来资本收益，更会固化文本和其蕴含的主题价值，出版社从网络文学中“挖矿”，是对已经转化为实体书的作品延伸开发链的“炼金”过程，使电子文本的价值转移到实体书中，为网络文学IP价值的深度开发增加了更多的窗口。

3.围绕IP运营的跨行业产业链

所谓“IP”，即“知识产权”，在泛娱乐产业领域，“IP”可理解为所有文创（文学、影视、动漫、游戏等）作品的版权。从网络文学的版权经营历史来看，中国网络文学的IP转化是伴随着网络文学成长与发展而逐渐兴起的。2003年以前，是网络文学知识产权通过影视改编实现转化的萌芽期，只有少量的作品被改编，如《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自1998年至2004年间被陆续改编为电影、电视剧、戏曲及单机游戏等。此后少量有特色的代表性网络文学作品被影视界搬上电视或电影屏幕，如2001年由筱禾著作的同性恋题材网络小说《北京故事》改编成电影《蓝宇》，并取得不错的反响。2004-2010年间，网络文学的知识产权开发以影视改编为主、游戏改编为辅，但被改编的作品逐渐多起来。影视改编方面，有研究者进行了整理：2004年，《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被再次翻拍，蔡骏小说《诅咒》被改编成电视剧《魂断楼兰》，胭脂的《蝴蝶飞飞》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作品；2005年，都梁的《亮剑》改编为同名电视剧，并取得收视热潮；2006年，之川的《天亮以后不说分手》改编成同名电视剧；2007年，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改编成同名电影和电视剧，六六的《双面胶》《王贵与安娜》以及《蜗居》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受到观众喜爱，网络小说家三十的《与空姐同居的日子》被改编成同名电影等。游戏改编方面，完美时空将《诛仙》（萧鼎著）改编成了一款3DMMORPG网络游戏，于2007年开始运营，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盛大委托麦石信息根据小说《鬼吹灯》（天下霸唱著）研发了大型横版过关格斗网络游戏《鬼吹灯外传》，于2009年8月13号公测；百游汇通公司根据同名人气网络小说改编开发出大型种族战争网游《兽血沸腾》；智冠科技将《飘邈之旅》（萧潜著）开发为网络游戏，由上海悠游网软件科技有限公司于2010年11月11日代理推出。

2011-2014年间，网络小说影视改编显著加速、掀起热潮，代表作如《杜拉拉升职记》（2010年）、《甄嬛传》（2011）、《裸婚时代》（2011年）、《步步惊心》（2011年）、《失恋三十三天》（2011年）、《搜索》（2012年）、《致青春》（2013年）等，其中2011年仅盛大文学就有超过50部小说影视改编权被售出。2013年起，手游在中国进入高速发展期，2014年，游戏进入“IP元年”，大量网络小说改编成游戏，以页游和手游为主，游戏厂商疯抢网文IP，精品IP授权费高达数百万至上千万。如盛大游戏以100万元买断《星辰变》版权，改编为同名次世代2D动作网游网游，由盛趣游戏制作发行，于2011年9月29日公测。2015年被业界称为互动娱乐“IP元年”，版权成泛娱乐核心竞争力，网络文学作为最大的IP源头，与影视、动漫、游戏等多方衍生联动，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2015年以来，网络文学的IP产业链运营在探索中高速前进。在游戏方面，《花千骨》《苍穹变》等手游月流水均破亿；在影视方面，2015年8月网络播放覆盖人数Top10的电视剧中有4部都改编自网络小说，改编自网络小说的电影《致青春》《九层妖塔》《匆匆那年》等票房均超过5亿；动漫方面，《择天记》和《莽荒纪》动画片在腾讯视频和爱奇艺分别获得2700万次、2100万次播放；版权出海方面，《鬼吹灯》《刑名师爷》等版权远销韩国、泰国和越南等国。特别是2018年以来，《陈情令》《亲爱的、热爱的》《庆余年》等网文IP的改编运营取得了口碑与流量的双丰收。

随着网络文学泛娱乐生态链形成，网络文学平台企业纷纷加快产业布局，其影响力与市场价值也持续扩大。如阅文集团作为数字文化内容领域最活跃的IP源头，一方面不断深化“头部+垂直”IP布局，推动细分领域的内容作品升级，另一方面建构IP开发生态，通过全版权运作与内容合作伙伴共同孵化并增值IP，建立起上下游联动的开发体系，此外，加速网文衍生产品出海，深入挖掘网文IP影响力。

网络文学IP运营价值网络 图片来源：艾瑞咨询

IP运营的多元化与专业化，提升了网络文学的全产业链价值。据北京电影学院中国电影编剧研究院发布的《2019-2020年度网络文学IP影视剧改编潜力评估报告》显示，2018年、2019年309个“热播”影视剧中来自网络文学改编的有65个，占比约21%，在“热度”最高的100个影视剧中，网络文学改编的共有42个，占比高达42%，成为影视内容的第一大“原料基地”。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发布的《2020中国网络文学年度发展报告》则显示，2020年，中国网络文学市场规模达到249.8亿元，整个2020年，中国网文圈共累计创作2905.9万部网络文学作品，其中网络文学IP的改编量为8059部，改编为纸质出版物、动漫、影视剧、游戏和其他类的，共有724部。在伽马数据的统计中，2018年国内IP改编移动市场收入为908.4亿，相比2017年增长162.8亿；2019年下半年版号逐渐恢复过审，IP改编手游收入也再次增长79亿达987.4亿；到了2020年疫情期间，更是让IP改编移动市场收入达到1243.2亿，比19年增长255.8亿。中国作家协会《2020中国网络文学蓝皮书》指出，2020年中国数字阅读行业产值达372亿元，网络文学继续发挥龙头和核心作用，拉动下游文化产业总产值超过1万亿元。由新华社中国经济信息社发布的《新华文化产业IP指数报告（2021）》显示，2019年1月至2020年12月期间，电影、移动游戏、网文、漫画等六个领域新发布或仍提供更新的各前20名中国当代文化产品，共计113个IP，在综合用户参与、口碑评价、IP开发，及跨文化拓展4个维度的综合评价得出的TOP50IP榜单中，网络文学占比最高，达40%，占据将近TOP50的半壁江山。

二、网络文学的发展“短板”

30年来, “在线文学”的蛮荒成长为当代文学史写下争议性注脚, 在视听文化裹挟下中国网络文学“风景这边独好”, 实现了世界范围内具有先锋意义的“弯道超车”。然而正如网络文学发展前期一些学者就质疑的：互联网“在传播有用信息的同时，会传播甚至制造大批的垃圾，由于它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它就会传播和制造更大规模的垃圾。”网络文学客观上存在的弊端与不足，绝非是源于数量和规模上的“巨存在”，而是有着更深层次原因，需要我们保持清醒的关注与警惕，并置于整个文学与文化发展的大局之中进行引导与调节。

（一）社会意识形态引导不力的隐忧

网络时代，拒绝崇高，经济至上，娱乐为王，似乎成为一种常态，更是不少人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现实逻辑。互联网上的消费文学，还需不需要强调社会意识形态引导？还是娱乐至死、“爽”就完了？在一些网络文学作者、读者与网生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者看来，这已经是一个无足轻重甚至无需讨论的问题了。然而，当我们回望文学诞生、发展、创新的漫漫长路，无论从文学的本体论，还是价值论角度来看，文学的意识形态属性与意识形态价值都是毋容置疑的。从马克思主义uedbet全球体育观的角度审视，加强网络文学社会意识形态引导，不仅十分必要，且理应持续推进。当下之局，学界、业界任重而道远。

当前，我国网络文学数量庞大而精品仍然不多，影响巨大而品质依然不够。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2月底，我国网络文学用户总规模达到5.02亿，较去年同期增加4145万，占网民总数的48.6%，读者数量达到了史上最高水平；与此同时，全网作品在2020年就达到累计约2800万部，全国文学网站日均更新字数超1.5亿，全年累计新增字数超过500亿。拥有如此庞大的用户和作品规模，意味着网络文学已经是一种不用忽视的“全民阅读产品”，然而网络文学在文化精神传承与意识形态引导方面的作为仍然不尽如人意，文字粗糙、内容“注水”、故事套路化、作品相互模仿等现象可谓比比皆是。“很多网络作家来不及思考就要完成更新数量而一味追求产量，从而出现题材的狭窄、主题的泛化、审美的弱化、意义的缺失等一系列问题。”有些作者文化底蕴欠缺，又缺少对社会的责任和对生活的感悟与思考，视网络写作为笔墨游戏或挣钱手段，使他们的作品缺少对生活的提炼和概括。为了吸引读者眼球，文学网站倡导“更新为王”，使得一些网络作家的精品意识十分薄弱，即便那些产生重要影响的作品，也有不少看得见的“硬伤”。由于作者和网站盈利都要依靠读者数量与付费阅读，有的作者放弃社会责任和艺术追求，走上写淫秽色情、凶杀暴力相关的“三俗”小说的歪路子，价值观偏失、历史虚无主义的作品也时有所见。网络文学的社会意识形态引导功能发挥任重而道远。

（二）文学商业化与过度娱乐化的价值偏离

网络文学“圈粉”了数亿网民，繁荣了文娱市场，但整体质量尚不被学界精英认可，也饱受社会争议，有人甚至将其称为垃圾。其背后，是对网络文学的艺术品味与审美价值的质疑。

一是网络文学审美商业化带来价值误导与粗制滥造。

自打2003年创立网络文学商业模式以来，在市场高利润回报的诱惑下，大批网络作家投身商业化写作。在这一过程中，读者因代表市场而备受重视，作者便放弃了传统文学的教化观念，以商品意识取代了文学启蒙意识，不可避免地导致网络作品情节拖沓重复、人物形象浅薄和审美内涵薄弱，作品质量也会随之下降。商业化还加剧了网络文学的同质化，在网络文学，特别是网络类型小说中，情节千篇一律，故事雷同撞车，人物跟风模仿，内容互相抄袭，表现手法单调重复，甚至语句不通、错字连篇，都是常态，极大影响了网络文学的“观感”。正如有研究者指出的：

商业导向催生了网络写作的高产，也产生了明显的负面影响，这有两点突出表现：一是商业利益驱动追求的是资本最大化而不是作品品质的最优化，可能出现网络写作的急功近利和曲意逢迎，导致文学审美承担、社会承担感的弱化，自我矮化，“注水”写作、类型追风、反诗意化、粗口秀叙事等等不良文风盛行，以致网络文学整体水平不高的状况长期得不到根本改观；二是网络写手的点击率崇拜造成原创力不足，一些作者谄媚于趣味写作，选择娱乐至上，主动放弃了对精品力作的文学追求，让商业导向对抗文学高度成为一种常态，甚至成为利益至上的理由，这不仅是对文学体制的挑战，也是文学创作的异化和文学发展的悲哀。

“人类的有些规范是不能去反叛的,一旦我们抛弃了这些规范来生活,其行为就会连禽兽都不如。因此这样的元规范就必须作为后现代反叛的一个限度。”网络文学可以有商业属性，但不宜商业化，更不可过度商业化。网络文学作为一种精神产品最终必须承担起为社会改革进步和人民全面发展服务的职责与使命，必须回归到帮助人类向更加美好的未来前进的轨道上来，就自然要传扬崇高的、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和审美观。“要对网络志存高远，对文学心怀敬畏，真正建立起文学承传、创造、担当和超越意识，能够更多地与我们的人民、我们的时代、我们的这块土地接近起来，打深井，接地气，提升自己艺术创造的高度，挖掘作品思想内涵的深度，描绘时代的精神影像和图谱，赋予文学更强健的精神品质，提供给读者更多具有人性温暖和心灵滋养的东西”，才能提升文学的社会价值和终极意义。

二是网络文学审美娱乐化造成深度缺失与意义剥蚀。

网络文学是以满足大众的娱乐需求为基本特征的，它充分释放网络作者的个人创作兴趣与丰富想象力，对作品题材、作品风格、叙事方式等均有很大的宽容度。网络作者为了满足自己的创作欲望、展现自己的写作才华、赢得更多的读者喜爱而投身网络写作，他们追求趣味书写、自娱娱人。与传统经典文学作品的意义感召、价值引领与逻各斯驱动不同，网络文学以“爽文”为主体，具有削平深度、拒绝理性的后现代主义特征，以欲望叙事激发网民身体感官刺激，以意淫想象满足网络草根的逆袭愿望，以打怪升级强化小说阅读的游戏快感，以绵密的剧情铺排增强碎片阅读时代的粉丝附着力。这种娱乐化的写作，能给读者提供愉悦的审美体验，但感官的刺激多于心灵的满足，生理的快感大于艺术的启迪，短暂的欢乐多于精神的灌溉，实际上是缺乏价值沉淀、意义深度和人文滋养的。正如有学者所批判的：在娱乐化充斥的缤纷世界里，人们不再需要殚精竭虑，没有痛不欲生，没有精神抚慰，它甚至可以把人们的智力消耗降低到几近于零，轻而易举陷入它营造的本文世界。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在这样一种粗糙、浅陋的叙事方式中，文学特有的精神价值被廉价地丢弃了，因为越是粗糙、浅表的阅读，越是能够刺激人们的随意和浮躁情绪，人们所感受与记忆的往往是一种场景、一种情绪、一种奢华、一种刺激。其实，作为人类的一种具有自律性的精神实践活动，文学假如不能正确地对内容与形式做出选择，而是一味地由着市场与消费的需求无限制地随“波”逐“流”，那么，属于文学的精神领地就会逐渐变得单一而贫瘠，读者的心灵世界也会随之变得苍白而无力。

在商业化与娱乐化的双重作用下，为了最大限度迎合读者的消遣娱乐需求，刺激读者的“爽感”满足，吸引读者眼球、扩大读者规模、增强用户黏性、引导用户付费，许多网络小说作者不由自主地踏上两条道路：一是尽可能面向更为广泛的读者群进行创作，选取热门题材、采用平白语言、强化直感叙事、提升代入门槛，以符合大众特性的形态和方式，适应广大网民的阅读水准和阅读口味。二是在开拓读者的精神境界、提高作品的艺术灵韵、实现审美超越与审美创新难度较大的情况下，增加低俗化内容的供给，迎合读者的原始身心需求、提升读者的阅读生理快感。这两种做法造成了网络文学审美的平庸化与粗鄙化倾向。

（三）网语表达的艺术局限

对网络文学的语言特点与语言使用，学界有一些总结归纳：有的学者提出网络提供了一种令文学突破语言和文字, 把文字、数字、代码、声音、图像等结合在一起的可能, 从而使网络文学语言呈现出自身的审美品格, 主要包括酣畅随意的表达美、词句构成方式的简约美、语言风格的前卫和时尚美等；有的归纳网络文学语言具有艺术与技术合而为一、作者和读者交互沟通、大众化与世俗化构成主调、口语化和速食化明显等主要特性；有的总结移动时代网络文学语言的构成主要有文字语言和数字语言（音影和图像等）两种形式，从文学表达的形式看，网络文学语言与音响、图像等进行了重构，句段篇章间实现了超文本链接，从文学的审美功能看，网络文学的语言“突破传统文学语言的既有疆域，极大地拓展了传统文学语言的审美维度”。然而在笔者看来，所谓网络文学的“图文声结合”“数字语言”以及“超文本链接”“视听特性与图像转化”等，只在网络文学刚刚诞生之时和发展初期在国内外创作者中有一些先锋性尝试后便早已沦为支流，只是“昙花一现”式的引人关注后便已淡出网络文坛，并未形成一股改变网络文学语言风格与文体形式的整体潮流，也不是如今以长篇类型小说为代表的网络文学的共性特征。因此，以此作为“网络文学”的语言特征或者赞赏其创新或拓展了网络文学语言的审美维度，实际上是不符合实际的。

从当前网络文学作品呈现出的语言共性来看，多数作品具有的共性主要有四点，一是语言的口语化与浅白性，二是网络语言的广泛使用，三是杂语共生与句法异构的特点，四是游戏化、戏谑性的语言风格的普遍存在。而这些共性，主要是由于网络文学产生于互联网时代，基于电子化媒介生产和传播，作者创作和读者阅读门槛低，以及主要供网友消遣娱乐的功能所带来的，其并非是网络文学在文学语言艺术上的创新。并且，“速度写作”导致的文句不通、表意不准、错别字和标点符号错误等，更是司空见惯。在语言艺术的运用方面，绝大多数网络文学作品达到不传统文学作品的平均水平，网络文学在语言艺术的开拓与探索方面乏善可陈，并没有取得特别出彩的突破。相较于现如今网络文学的文坛地位和在读者群体中的影响力，网络文学在语言艺术的创新和突破方面，仍有较长的路要走。

（四）理论的滞后性与批评的碎片化

如有研究者所言：由网络与文学“联姻”启动的“文学场”的位移，已经打破了原有的文坛平衡，形成了一个“倾斜的文学场”，使中国文学从“三分天下”———以纯文学期刊为代表的精英文学、以图书出版为代表的市场化文学和草根崛起、“野蛮生长”的网络文学,走向“一家独大”———网络文学已经以恒河沙数般的作品存量和广泛的阅读受众，快速发展成为当代文学的一个“巨存在”，其发展规模和文化影响力已使它成长为一种“现象级”的文学类型，并瞬间切换出当今文学研究位面的场域转移、边界拓展和视野更新，为当代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论资源,大大拓宽了学术视野。然而整体上看，当前网络文学理论批评相较于生产、消费实践还有所缺失和滞后，网络文学研究不能及时反映业态发展的最新变化，网络文学研究的理论支撑仍主要依靠“移植”国内外有关通俗文学、大众文化、后现代主义和消费主义等的研究观点，网络文学的研究范围不能囊括值得研究的所有问题，研究成果不能有效地回答网络文学生产实践中的一些关键问题。

《中国网络文学二十年（1998-2018）》将网络文学理论批评的滞后性总结为五个主要方面：一是网络文学理论批评队伍不足，与数以千万计的创作人才和浩瀚的网络作品相比有着巨大反差；二是网络文学的名实矛盾与身份焦虑依然存在，相关研究至今没有得到权威学术机构、知名学者和重要学术期刊应有的重视；三是理论批评成果相对较少，网络作品涉及的新情况、新问题难以受到及时关注和理论回应；四是由于阅读视野的限制，网络文学理论批评对象过于单一，话语系统远未形成。五是学术话语老套，研究方法陈旧。如今来看，这些问题依然存在，并未在近几年得到解决。而仅靠少数自发的研究爱好者自说自话，或简单套用西方uedbet全球体育理论和传统文学评价标准来解读和评判中国网络文学，始终无法有效诠释现有文学现象和解答一些核心理论命题，反而或陷入“生搬硬套”“削足适履”的窘境，或面临“解释力不足”“理论与实践两张皮”的危机与矛盾。

在网络文学的学科理论体系建设方面，早在二十年前，有学者就开始了系统化的探索，出版了《电子艺术学》（黄鸣奋，1999）、《超文本诗学》（黄鸣奋，2001）《网络文学论纲》（欧阳友权，2003）、《网络文学本体论》等“网络文学教授论丛”（欧阳友权等，2004）以及《数码艺术学》（黄鸣奋，2004）、《数字化语境中的uedbet全球体育学》（2005）等论著，发表了数百篇学术论文，然而至今来看网络文学研究在uedbet全球体育理论界仍还属于小众化研究、边缘研究。这些年来，网络文学研究的主体阵容、理论成果、覆盖学科专业、相关学术社团和会议活动都有所拓展，然而整体上理论建设仍过于“碎片化”，各个不同专业背景、不同年龄圈层、不同思维视角的研究者从不同角度进行研究，出现了有学者总结的“各自为战”“壁垒林立”的现象。“中国现当代文学学科注重文本细读分析，缺乏对深层次文化现象的阐释；uedbet全球体育学注重从后现代、科技文化等角度解读，却在具体文本研读上缺乏说服力；传播学关注网络文学传播效果和特质，产业资本研究者更注重大数据建设，依赖图表和模型，具有科学性，但往往缺乏人文关怀和文学性体察；国家政策层面研究者更重视意识形态建构和宏大话语分析，但在微观研究方面有所不足。再细分而言，通俗文学学科重视网络文学追本溯源，从类型化角度探讨网络文学血脉传承与类型发展，创意学更注重网络模式创作实践，但缺乏理论提升”。这些问题，在短期内似乎还看不到解决的希望。网络文学理论研究的学术化、体系化、科学性、指导性、贴近性还不够，对学术理论的贡献与网络文学的海量规模及在读者中的影响力不相匹配。近两年来学者们仍在不断重提网络文学学科体系建设的话题，呼吁在科研院所、高校成立“网络文学研究”专题刊物、建立“网络文学”学科、设立“网络文学”专业等，虽表达了网络文学研究圈的共同心愿，但尚未得到学界和教育主管部门高层的充分认同。

三、网络文学发展的新趋势

30年来，中国网络文学从海外回国，从民间走出，因互联网的诞生而栖居赛博空间，因文学爱好者的辛勤耕耘而积蓄能量、绵延不绝，又因商业化的介入而完善类型、形成模式，实现规模化生产，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和普及而获得庞大用户基数、吸聚亿万读者，借产业化的力量驱动而跨越文学领域、纵横文化产业，形成文化与经济奇观。在国家经济发展与政府治理风起云涌的变革大潮之下，网络文学逐渐被政府部门、主流文坛所重视，获得更为有利的生态发展条件与更为广阔的多元发展空间，呈现出新的发展趋势。

（一）加速迈向主流化、精品化

网络文学的“主流化”，是指其地位、作用、影响力不断拓展，并渐被主流社会所接纳，从文坛的边缘开始走向舞台的中央，对文学和社会、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并显现出代表文学发展未来走向的趋势。

网络文学走向“主流化”，首先在于其赢得了读者的广泛认可，形成了庞大的作者群体、作品数量和读者规模，并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作为互联网催生的文学新样式，网络文学满足了千万人的写作梦和亿万人的阅读渴望，也形成了数百亿的产业规模，带动了上万亿的下游产业。从发展的角度看，网络文学的主流化不仅是网络文学自身的需求，也是时代的需求和历史的必然，是当代文学发展的大势所趋。近年来，网络文学在思想倾向上，逐渐向主流意识形态靠拢；在内容题材上，改变了原来玄幻小说“一家独大”的状态而变得多样化，并呈现出现实题材创作的整体性崛起；从创作风格上看，出现了形式与内容的综合化、糅合化：网络文学已越来越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学的一部分，富有生机与活力。在上海市新闻出版局支持下，网络文学巨头阅文集团成功主办五届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从第一届到第五届，参赛作品从5000余部上升至2.1万余部，历届参赛作品总和超过4万部，“wanglong”创作的聚焦国企改革的 《复兴之路》，齐橙描写中国改革开放以来重工业发展史的作品《大国重工》，“大地风车”讲述外地农家子弟在沪奋斗打拼悲欢历程的作品《上海繁华》，齐橙创作的聚焦中国工业发展史的《何日请长缨》，“眉师娘”创作的聚焦改革开放后青年群体成长奋斗的作品《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先后获得大赛特等奖，这些作品关照社会现实、反映时代发展、记录家国变迁，以中国好故事传递社会正能量，为促进网络文学主流化发挥了积极作用。

一系列重大事件及实践活动推动着，也标志着网络文学正走向主流化。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uedbet全球体育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这是一次为新时代uedbet全球体育发展指明前进方向的重要会议，也开启了网络文学进入主流视野及发展主流化的加速进程。2014年起，浙江省、广东省、上海市等二十余个等省、自治区、直辖市纷纷成立网络作协，成为联系网络作家的重要阵地，履行团结引导、联络协调、服务管理、自律维权等职能。2014年12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出台《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2015年6月起，中国作协指导推出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评选和发布，强化对网络文学创作的引导。2015年10月,中共中央制定了《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uedbet全球体育的意见》，明确提出“大力发展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强调坚持“重在建设和发展、管理、引导并重”的方针；同月起，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开始每年组织“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活动”，至2019年五届活动共向社会公开推介了112部优秀作品。2015年以来，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中国文联uedbet全球体育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家协会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委员会相继成立，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首个研究基地落户中南大学、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上海研究培训基地落户上海大学、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院落户杭州江南文学会馆、中国作协授牌的首个“中国网络作家村”落户杭州高新区（滨江）、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第二个研究基地落户山东大学，都是“国字号”研究、培训、创作机构。2017年5月阅文集团“起点国际”上线，标志着中国网络文学商业网站官方国际平台的正式开启，网络文学海外布局取得新突破。2017年8月起，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指导举办的中国“网络文学+”大会连续召开，是由国家及政府主导并举办的全国性的网络文学及文化创意行业盛会，有效整合网络文学产业链上下游资源，搭建网络文学创作、开发、展示、交流、合作、转化平台。2017年12月，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中心在北京成立，这是直接隶属于中国作协的事业单位，负责网络作家联络服务、网络文学研究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和管理引导、有关文学网站和社团组织及各级作协网络文学工作的沟通联络等，实施重大题材规划和重点作品扶持工程、网络文学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支持工程等项目，并举办中国网络文学周、中国网络文学论坛等系列重要活动，标志着国家层面对网络文学的认可、扶持和引导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国家主流价值引导、政策助推与文学生产的内生驱动力共同作用下，网络文学在走向“主流化”的同时，也正向着“精品化”加速迈进。近年来，一些网络作家扎根现实、扎根生活，围绕改革开放40周年、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打好三大攻坚战、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等重要节点和重大时代主题创作了一批应时、应景的作品，记录了时代的变迁与发展，刻画出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人民的精神图谱。经过大众的挑选、时间的沉淀、业界的梳理、政府和学界的推介，一批书写时代精神、反映时代风貌的网络文学作品纷纷面世并得到读者喜爱，同时一批堪称网络文学经典的小说作品持续占据大众阅读榜前列、获得各类文学奖项，或被改编为影视文化作品，得到批评家、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家和社会大众的高度评价。在现实题材作品创作方面，齐橙的《大国重工》，wanglong的《复兴之路》，大地风车的《上海繁华》，郭羽、刘波的《网络英雄传》等一批作品或者被国家部委与中国作协重点扶持推介，或者登上网络文学影响力排行榜榜单，或者获得网络文学征文大赛大奖。其中，《大国重工》先后入选国家新闻出版署和中国作协联合推介的25部“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主题网络文学作品及获得2021年第五届中国出版政府奖等。

（二）网文出海渐成中华文化海外传播新亮点

中国网络文学出海首先是企业机构商业拓展和网络粉丝自发行为共同作用的结果。早在2004年前后，起点中文网等文学网站即开始将流行网络小说的版权向东南亚等地区进行版权分销，一批历史、言情、幻想类小说颇受欢迎，如《鬼吹灯》《盗墓笔记》《诛仙》等。2014年前后，随着网络文学热门作品越来越多、读者群体和影响力越来越大，一些海外华人开始将自己喜欢的网络小说翻译成外国语言，与欧美、日韩、东南亚等国家的小说粉丝分享，最具代表性的如赖静平牵头创建的中国网络小说翻译网站“wuxiaworld”（武侠世界），翻译了《盘龙》等人气作品，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国外读者。2017年起，以起点中文网海外版——起点国际网站正式上线为标志，国内各大文学网站纷纷布局建立国际版、外文版文学网站或与国外文学网站官方合作，这意味着中国网络文学出海从民间走向官方、从支流走向主流。近年来，网络文学海外传播渐成热潮，呈现出一些新的特点和趋势。

一是从地区拓展到全球布局的海外传播版图扩张。

网络文学从少数“流行之作”走出国门，被东南亚地区引进并翻译，到更多作品流传到日本、韩国等地，再到传播到欧美国家，如美国、英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土耳其等，被翻译为十余种语言文字，实现了从国内、到周边国家、再到全球各地的版图扩张。截至2021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辐射的国家与地区涵括亚非美澳欧五大洲，依托“一带一路”政策，我国网文出海大军在沿线的亚非拉国家培养了网络文学基本市场，并已成功在东南亚国家（新加坡、菲律宾、泰国、越南、印度尼西亚等）和欧美国家（美国、英国、加拿大等）两个主要市场地区建立了自身影响力，如下图所示：

网络文学海外传播影响力辐射区域图 图片来源：艾瑞咨询

据统计，截至2019年，仅阅文集团、掌阅文学、中文在线、纵横文学、咪咕阅读、晋江文学城等文学网站对外授权作品已有3000多部，上线翻译作品近千部，发表英文原创作品7万多部，网站订阅和阅读APP用户上亿人，覆盖世界大部分国家和地区。“起点国际”（Webnovel）是网络文学巨头阅文集团重磅打造的网络文学海外传播平台，也是目前最大的企业网文出海官方平台，根据官方数据，截至2021年底，起点国际上线约2100部中国网络文学的翻译作品，孵化海外原创作品约37万部，吸引和培育了20多万名海外创作者。与传播作品数量、海外读者规模增长相伴随的，是网络文学海外影响力的扩大。2020年11月，阅文集团在上海市委宣传部支持下举办了“首届上海国际网络文学周”，邀请了来自英国、意大利、波兰、新加坡、马来西亚、巴基斯坦等国的作者和译者代表，以及韩国、泰国网络文学企业代表共同参与。中国网络文学作品中的中国元素、神秘传奇、丰富想象，都成为吸引国外读者并令其欲罢不能的核心要素。2017年起，《南方周末》报道一位美国小伙由于看中国网络小说《盘龙》上瘾甚至戒掉了毒瘾的新闻被国内许多媒体纷纷转载，因失恋苦闷而沉醉于毒品的麻醉之中的小伙卡扎德，在半年的时间里从三个小说翻译网站同时追更15部中国网络小说，彻底戒掉了可卡因，在接受采访时他表示，“过去我回家后只想着吸毒，现在我回家后满脑子想的都是中国小说，它们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但至少不会伤害身体。”故事虽然带有传奇性，但确是中国网络小说深受海外读者喜爱并令人入迷的一个证明与缩影。虽然面临文化隔膜、理解偏差、翻译质量等多方面阻碍，但中国网络文学以其强大的娱乐性功能、奇幻和大胆的故事情节、契合世界各地读者的“爽文”特色与生动叙述，成功征服了各国网络读者。

二是从自发行动到政策支持的发展动力机制转换。

中国网络文学海外传播在经历了十余年的企业与粉丝自发推动后，在国家“文化自信”与“文化走出去”的政策新趋势下，近年来迎来了越来越多的官方认可与支持。2014年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的《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中明确提出，“鼓励网络文学作品积极进入国际市场，在世界舞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发中国精神、展示中国风貌；支持有条件的网络文学企业通过海外并购、联合经营、设立分支机构等方式开拓海外市场，加大对优秀网络文学作品对外贸易、版权输出、合作出版传播渠道的拓展扶持力度；鼓励以技术、 标准、产品、品牌、知识产权、差异化服务等自身优势和特点参与国际竞争。”2015年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uedbet全球体育的意见》指出，“运用uedbet全球体育形式讲好中国故事、展示中国魅力，是树立当代中国良好形象、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战略任务。”，提出要“创作生产符合对外传播规律、易于让国外受众接受的优秀作品，不断增强中国uedbet全球体育的吸引力感召力。”2021年5月3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体学习时再次强调，要更好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向世界阐释推介更多具有中国特色、体现中国精神、蕴藏中国智慧的优秀文化，要“深刻认识新形势下加强和改进国际传播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下大气力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为我国改革发展稳定营造有利外部舆论环境，为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积极贡献。”这些政策倡导和高层声音，进一步鼓励了网络文学企业和国内传播媒体、出版企业通过多种形式将适销对路的网络文学作品向海外输出。

在政策支持引导下，阅文集团通过网络作品对外授权、自办海外传播平台、研发人工智能在线翻译输出、吸收扶持海外作者创作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投资支持海外网络文学平台等多种形式加速推进网文出海。起点国际（Webnovel）攻克了过去网络文学海外传播更新慢、内容少的阻碍，基本实现了网络小说中英文双语版在海内外同时发布、同步连载，吸引了海外约11万名创作者，审核上线原创作品超20万部，近100部作品点击量超1000万，仅2020年全球累计访问用户达5400万，其中860部为英文作品，此外还翻译上线了200余部漫画作品。中文在线集团针对欧洲受众偏好武侠和仙侠等类型，东南亚受众偏好都市言情类，东北亚受众偏好创新型女性类特点，进行网络小说的海外定制化输出，其2017开始自主研发“视觉小说平台”Chapters、Spotlight、Kiss等新媒体产品，可以将单线文字作品转化成图文并茂的呈现方式，实现代入式互动阅读，其出海作品2020年增长231部，涵盖多个语种，海外用户累计达3000万，其中2020年就增长了1200万。

三是从版权分销到IP运营的商业转化生态升级

在发展之中，中国网络文学的海外传播模式也从原有的版权分销与实体书海外出版、海外文学网站自发翻译及有授权的海外电子书出版，向以IP运营为核心的全产业链对外输出转变。过去，网文出海主要通过利用点击率售卖网站网络广告，赚取实体书与电子书版权费，通过众筹及粉丝自发打赏等形式来获得盈利，现如今则无论是作品输出方式还是商业盈利渠道都更加丰富，整个网文出海产业链更加细化、精准化。5G、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与AI翻译的介入，极大提高了网络文学海外运营的生产效率。目前各大平台对网络文学IP面向海外进行全产业链运营，除更大规模的分销纸质图书与电子书外，还采取了包括销售网络文学阅读器、制作销售有声书、联合国外平台共同制作网络文学IP改编剧等。以中文在线为例，该集团在美国推出了全球第三、中国最大的“视觉小说平台”（Chapters），并与全球知名互联网娱乐平台Netflix合作进行影音产品转换，联合打造网络文学IP精品，目前阅读平台注册用户达1200万人。

网络文学海外传播IO运营产业链架构图 图片来源：艾瑞咨询

相关研究报告研究显示，我国网络文学出海APP数量自2020年起呈现倍数增长，行业热度大幅提升；在头部厂商平台之外，涌现了许多针对垂直市场地区的中小型平台，并取得良好盈利；2019年，中国网络文学出海市场规模达到4.6亿元，2020年，随着更多厂商入局，商业模式稳定盈利，网络文学出海市场规模增速为145%，规模达到11.3亿；目前我国网络文学出海企业已成功地在海外搭建了包括创作-运营-消费全链条的原创网络文学生态，达到向世界输出网文产业生态的目的。

（三）网络文学行业的生态环境进一步优化

2014年以来，网络文学逐渐脱离“法外之地”“化外之地”的野生状态，在多方诉求的博弈、角力和社会各界的关注与监督之下，走上“规范化发展”的轨道。

一是国家高度重视，采取多样举措引导支持网络文学健康发展。

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uedbet全球体育工作座谈会，是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开启了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新征程。习总书记在会上指出，“由于文字数码化、书籍图像化、阅读网络化等发展，uedbet全球体育乃至社会文化面临着重大变革。要适应形势发展，抓好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创作生产，加强正面引导力度……我们要扩大工作覆盖面，延伸联系手臂，用全新的眼光看待他们，用全新的政策和方法团结、吸引他们，引导他们成为繁荣社会主义uedbet全球体育的有生力量。”讲话提出和确立了新时代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发展的意义、价值、标准与工作重点，对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创作生产及网络作家群体给予了一定认可，并要求用“全新的”政策、方法和手段对待，加强联系、管理与引导。2014年12月24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印发《关于推动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意见》，《意见》指出，“推动网络文学健康有序发展，对繁荣文学创作，引导uedbet全球体育创新，提升数字出版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平，培育出版产业新的增长点，丰富网络内容建设，激发民族文化创造活力，满足人民群众精神文化需求，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等都具有重要意义”，并据此提出了网络文学健康发展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发展目标、重点任务和保障措施，包含了“把握正确导向”“实施精品工程”“提升作品质量”“健全编辑管理机制”“建立完善作品管理制度”“推动内容投送平台建设”“大力培育市场主体”“开展对外交流，推动‘走出去’”“开展网络文学uedbet让所有玩家提款引导”“发挥科技创新引领作用”“切实加强版权保护”“依法规范市场秩序”“加大政策扶持力度”“加快人才培养”“加强行业自律”共15条主要举措，为网络文学规范健康发展提供了“路线图”与“导航仪”。2015年9月1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繁荣发展社会主义uedbet全球体育的意见》，并于2015年10月公开发布，文件旗帜鲜明地提出“大力发展网络uedbet全球体育”，评价“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充满活力，发展潜力巨大”，并确立了“坚持‘重在建设和发展、管理、引导并重’的方针，实施网络uedbet全球体育精品创作和传播计划，鼓励推出优秀网络原创作品，推动网络文学、网络音乐、网络剧、微电影、网络演出、网络动漫等新兴uedbet全球体育类型繁荣有序发展，促进传统uedbet全球体育与网络uedbet全球体育创新性融合，鼓励作家艺术家积极运用网络创作传播优秀作品。”文件中的系列规划部署直接影响了全国各地和各政府部门、机构对网络文学的态度，并催生了系列促进网络文学向主流化、精品化发展的落地举措。

在国家政策导向下，2015年5月，国家版权局发布《关于规范网络转载版权秩序的通知》，鼓励互联网媒体合法、诚信经营，推动建立健全版权合作机制；2015年6月起，中国作协指导推出中国网络小说排行榜评选和发布，强化对网络文学创作的引导。2015年10月起，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开始每年组织“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推介活动”；2017年6月，国家广电总局发布《网络文学出版服务单位社会效益评估试行办法》，结合网络文学发展现状及市场特点，对包括开展网络文学原创业务及提供网络文学数字阅读平台的出版服务单位提出了5个一级指标、22个二级指标、77项评分标准，从网络文学价值引领和思想格调、文学价值和文化传承、编校质量、排行榜设置、编辑责任制度、党建和思想政治工作及社会评价、文化影响等方面进行具体计分和效益评价，激励网络文学提升社会效益。2015年以来，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等一系列全国性网络文学研究、培训、交流组织机构与场所和学术社团的成立，既是对网络文学发展的肯定与认可，也更好地起到引导与促进作用。

二是市场环境优化，网络文学上下游产业加强行业自律与社会责任承担。

随着国家政府部门的政策引导、法律法规逐渐完善及各级作协、文联、行业协会、学术社团的推动，网络文学领域的市场环境也逐步改善，网络文学相关企业、文学网站、网络作家等机构、群体纷纷响应国家号召，强化社会责任担当，确保文学创作与经营行为遵纪守法。2016年7月，中国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数字阅读工作委员会举办专题新闻发布会，面向全国网络文学界发布《网络文学行业自律倡议书》，倡议全国网络文学界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把社会效益和社会价值放在首位”“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创新精神贯穿于创作生产过程”“完善编辑制度，把好网络文学品质关”以及“坚持版权保护观念，抵制侵权盗版”“坚持依法经营，努力营造良好发展环境”，旗帜鲜明地对网络文学行业发展提出健康发展的要求和建议，起点中文网、创世中文网、红袖添香、晋江文学城、掌阅文化、大佳网等全国50余家重点文学网站共同签署了倡议书，文学网站代表侯庆辰、傅晨舟，网络作家代表天蚕土豆、骁骑校、红九等发言表示支持。2016年9月19日，由国家版权局指导、中国版权协会主办的全国“网络文学版权保护研讨会”在北京举行，咪咕数媒、掌阅科技、阅文集团等公司联合发起成立“中国网络文学版权联盟”，掌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张凌云代表联盟发表了《中国网络文学版权联盟自律公约》，《公约》要求“版权联盟”全体成员坚持网络文学正确导向，增强版权保护意识，坚持“先授权、后使用”的版权保护原则，切实尊重网络文学著作权人的合法权利，并自觉抵制侵权盗版行为。在中国作协引导下，2020年11月底，在南京举办的全国知名网络作家创作研讨班上，与会的90多名网络作家提出了《提升网络文学创作质量倡议书》，在12月21日至24日上海举办的省级网络作协负责人研讨班上，《倡议书》引起大家强烈共鸣，12月24日，136位知名网络作家在上海发出《提升网络文学创作质量倡议书》，呼吁全国广大网络作家更好地承担时代责任，传承中华文脉，创作出更多高质量的精品力作。2021年10月11日，由国家新闻出版署、北京市人民政府指导，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北京市新闻出版局）、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等主办的第五届中国“网络文学+”大会在北京中关村举行，北京作家协会联合大会共同发布《网络文学作家职业道德公约》，《公约》反对在网络文学创作中歪曲历史、亵渎崇高、宣扬色情暴力和封建迷信，抵制历史虚无主义，要求网络作家追求德艺双馨，不断提升职业道德素养，增强社会责任感，何常在、晨飒、七月新番作为网络文学作家代表在盛典现场发布公约。

为创建和维护健康清朗的网络阅读环境，推出更多正能量的精品力作，一些网络文学出版机构、产业集团也积极推出相关计划和方案。如截至2021年底，阅文集团已连续举办五届现实题材网络文学征文大赛，汇集了六万多部记录时代发展的精品力作，多部大赛作品收获主流荣誉。此外，2019年5月，阅文集团在上海举办了以“守正道、创新局、强文化”为主题的“网络文学党员作家高级研修班”；2020年6月，阅文集团发布“正版联盟”公告，联手行业合作伙伴推出五大实质举措打击盗版；2020年8月，阅文集团和文字版权工委联合行业伙伴发起“阅时代·文字版权保护在行动”倡议，宣布建立正版内容保护机制。除阅文外，2018年起，掌阅科技先后策划推出了“全民阅读 文化筑梦”社会公益项目，关爱作家群体、提供保障的“心源计划”，以及助力残疾人群体实现就业、摆脱贫困的“掌阅作书匠‘助残扶贫 居家就业’公益项目”等，其中“全民阅读 文化筑梦”社会公益项目，在2020年中国数字阅读云上大会上荣获“2019年度十佳阅读扶贫项目”。中文在线集团则自2013年10月起发起并创立了中国首个“网络文学大学”，持续培养优秀作者，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在多地布局维权基地，先后推出了“权哨”、“无抄”两大平台，此外该公司“蓝悦云服务平台”在数字农家书屋等领域的广泛应用，参与了湖北省的“万村数字农家书屋建设”项目，至2021年底，在湖北省建成万个数字农家书屋，每个数字书屋配备电子图书7万册，有声读物3万集，并依托平台开展‘百姓点单’选书、荐书活动。

三是社会评价改善，网络文学社团机构发展迅速，网络作家地位提升。

2010年6月，在盛大文学推荐和中国作协副主席张抗抗提名下，唐家三少成为首个加入中国作协的网络作家；2011年11月，唐家三少、当年明月与余华、刘震云、陈忠实、贾平凹、莫言、二月河等100余名作家一道当选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2016年11月，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唐家三少当选主席团委员，天下尘埃、天蚕土豆、血红、耳根、蒋胜男、阿菩、跳舞当选全国委员会委员。2021年12月，中国作协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了214名中国作协第十届全委会委员（含个人委员168名、团体委员46名），唐家三少再次当选主席团委员，月关、何常在、跳舞、血红、唐家三少、天蚕土豆、爱潜水的乌贼、静夜寄思、萧鼎、孑与2、匪我思存、风御九秋、马伯庸、蒋胜男等都成为作协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

2014年起，浙江省、广东省、上海市、四川省、重庆市、江苏省、安徽省、河北省、湖南省、山东省、北京市、海南省、湖北省、山西省、甘肃省、陕西省、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吉林省、云南省、江西省、安徽省、贵州省等省市纷纷成立省级网络作协或本省作协网络文学委员会，成为联系网络作家、引领网络文学坚持正确政治方向、梳理精品意识和强化社会效益的重要阵地。

近五年来，中宣部、中央网信办、国家新闻出版署、中国作协、中国文联等国家有关单位，纷纷采取了强化学习、组织研讨、加强培训、召开大会、推介精品、项目支持、组织吸纳等多种形式联系、指导、监管与促进网络文学发展，如2019年起中宣部评选的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首次将阅文集团CEO吴文辉、阅文集团旗下著名网络作家蒋胜男、知名网络作家天蚕土豆等6名网络文学行业从业者纳入入选人员，这意味着网络文学管理与创作人员在专业技术能力与水平上得到了极大认可。这些举措，很多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使得网络文学逐渐褪去“山野之气”，丢掉“草根庶出”的身份标签，成为真正成为民间流行、产业认可、学界关注、政府认同、辐射海外的新兴文化符号。

（四）开启网络文学理论话语体系建构

在网络文学从民间走向舞台中央、实现主流化精品化的过程中，网络文学研究也越来越成为政府、学界和业界共同关注的热点领域，相关理论成果显著增多。笔者利用“中国知网”文献数据库以篇名“网络文学”OR关键词“网络文学”分别在知网总库及CSSCI期刊论文库中分别对截至2021年12月31日的相关研究成果进行检索，结果显示，关于网络文学的理论研究成果自1993年以来呈显著增长态势，且在2016年以来进入一个高峰期。

“中国知网”文献总库检索结果显示：1993-2021年间研究成果总数为7214篇，其中各年度篇数分别为——2021(492篇)，2020(469篇)，2019(536篇)，2018(635篇)，2017(615篇)，2016(493篇)，2015(433篇)，2014(389篇)，2013(374篇)，2012(316篇)，2011(337篇)，2010(371篇)，2009(338篇)，2008(231篇)，2007(190篇)，2006(169篇)，2005(130篇)，2004(131篇)，2003(133篇)，2002(172篇)，2001(130篇)，2000(96篇)，1999(30篇)，1998(1篇)，1993(1篇)。其变化趋势如下图所示，可清晰看出研究成果整体呈高速增长势头，且在2013年以来形成一个“倒U字”型高峰。